杨允棠陪着沈疏桐回许公馆收拾东西……
看到那张纸笺仍在佟有草手中,他长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杨允棠道:“此地不宜久留,尽快启程去延安吧……”
沈疏桐点了点头,眼底有泪意,看向佟有草:“有草,星辞……”
杨允棠打断了他:“你应该叫她许太太,无论之前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己经是许公馆的许夫人,难道这一次的教训还不够让你警醒吗?你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学校,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差一点破坏……”
他看了一眼佟有草,谨慎地咽下了话头,顿了顿:“差一点连累很多人……”
沈疏桐将纸笺叠好放进了怀中:“对不起,允棠……”
杨允棠道:“别和我说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人是高海棠……”
杨允棠点燃了一支烟,走出门外等他……
沈疏桐从自己行李中拿出几本书递给佟有草:“有草,这是我特意买给你的书……适合你现在的程度……将来,无论何时都不要荒废学习……”
佟有草忙接了过来,连连道谢……
她送沈疏桐走出房间,两人都怔住了,陆星辞竟然等在外面……
佟有草登时慌得不行,有叶渐青之前的教训在,她立刻就想跑,可她刚迈步,陆星辞似乎早有预料,开口道:“有草,你留下……”
所以,这是特意要她在场,才会不落人口实,她只好乖乖站住了……
陆星辞:“万里,柏岭田庄暴乱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宣统退位以后,陆家就没了任何进项,陆老爷子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颇为清高,不善钻营,陆家这些年都是靠着变卖家产度日。
而柏岭田庄是陆家仅剩的田庄,春耕的时候,山庄的佃户突然发动暴乱,幸亏许令闻赶来帮着弹压,才算相安无事。
也因为这件事,许令闻博得了陆老爷子的好感,终于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沈疏桐微怔了一下,眼中有不解和愤懑:“你既然知道暴乱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为何还嫁?这就是你嫁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今后,如何能让我放心……”
陆星辞缓缓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说要带我逃去南洋,可三等舱的虱子会啃碎你的诗稿,青梅竹马的情义填不饱陆家上下几十口人的肚子,也供不起你办报的铅字油墨。”
她顿了顿:“我己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没有人胁迫我嫁人,我先生没有,我父亲也没有,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我先生的,可你始终活在你自己的梦里不肯清醒……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没有生离死别的缠绵,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佟有草庆幸自己没有将纸笺交给陆星辞,这个女人太拎得清了……
沈疏桐久久愣在原地,面色苍白,被杨允棠拽了出去……
送他上了黄包车,杨允棠也终于舒了口气……
佟有草忽然低声道:“是你去找的高海棠,对吗?”
杨允棠眼神剧烈震颤了一下……
沈疏桐这样级别的犯人,军统豫州站根本没有权限杀他,是要押送到南京审判的,但陈沧海却故意放出去沈疏桐必死的消息,佟有草将这个明显有漏洞的消息带给了他,他稍一思量就能明白,这是陈沧海不想将人押送至南京,让地下党尽快找机会救人……
于是他当晚就去找了高海棠……
杨允棠警惕地看着她,他知道,他的身份己经完全暴露在了这个小姑娘面前…
可她怕是不知道,按照组织的纪律,他应该立刻杀了她,以免殃及更多的人……
可这个姑娘是他不眠不休好几天救活的,也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经历的那些苦难和成长,他似乎都有参与……他眼中的杀意一点点褪去……
佟有草被他眼中闪过的狠戾吓得后退了几步,这是她来到省城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最熟悉的人,可她从不知道,他眼中一贯的温润褪去之后,竟然和陈沧海一样,透露着坚韧和凌厉,是对某种信仰的坚定……
佟有草紧张地看着他:“杨医生,我总要知道你和沈老师到底是做什么的?会不会伤害到沧海……”
杨允棠垂眸:“这件事没有沧海能办成吗?不同的政党之间会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会有冲突,但只要还是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知道现在真正的敌人是谁。”
“有草,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
佟有草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
……
陆星辞回到望舒楼,许令闻拿起一个瓷瓶摔在了她脚下,碎瓷片西溅,而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双眼黑沉沉地望住她……
陆星辞没有一丝惊慌,脚步略顿了顿,抬脚绕过瓷片要上楼……
许令闻一把将她从楼梯上拽了下来:“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
陆星辞将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我也想问问你,我……是谁的替身?”
许令闻调转了视线:“什么替身?你胡说些什么……”
陆星辞笑了笑,这个男人太狡猾,这些没有证据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
她点了点头:“好,不说替身的事了,那请你告诉我,举报沈疏桐的人是谁安排的?”
许令闻挑眉冷笑,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饶有兴致看着她,有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是我做的……我的夫人,我嫉妒得都快要疯了,你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