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家丁正眉飞色舞地讨论着……
“同样是流民头子，这个佟秀才真不简单，石癞子带着人围了许公馆这么多天，多嚣张啊，刚才一看见佟秀才吓得屁滚尿流……”
“听说城中的流民分了好几派，佟秀才在流民中威信很高，投奔他的人最多……”
“啧啧，没看见吗？他们有枪啊，这年头，有枪就是王道，换我我也愿意投奔他啊……”
“今后由他们保护许公馆，每天只要五十斤高粱米，这个买卖上算，咱们外院的人总算也能睡个好觉了……”
“五十斤高粱米？也就够他们一天一碗稀粥吧？”
“这年头，饿不死就是祖上积德了……”
进了花厅，许令闻将孩子交给刘妈，外面的喧闹把后院的人都吵醒了，大家正提心吊胆聚在花厅……
叶渐青看到许令闻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怒气又添了几分：“许令闻，你是要扔下我们母女自己走？”
许令闻刚经历一场生死博弈，身心俱疲，对于她的质问置之不理，脱下外套扔在一旁，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叶渐青还想追问，刘妈拦住了她：“夫人，让先生休息一下吧……”
叶渐青一把推开刘妈，径首走到许令闻跟前：“休息？不说清楚谁也别想休息，你是要把我们母女扔下，带着你的宝贝儿子离开是吗？”
许令闻坐首了身体，一双黝黑的眸子对上了叶渐青：“有问题吗？那是我许令闻唯一的儿子，我当然要先保他……”
叶渐青对上那双墨海翻涌的眼睛，瞬间心虚，满腹抱怨和怒火都偃旗息鼓，一扭身坐在他身边，哼了一声，半是嗔怪办事撒娇：“你就是嫌弃我生的是个女儿……”
许令闻没有理她，招手示意佟有草到跟前：“今天的事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佟有草明白他说的是逃跑计划被流民提前知道的事，垂下头低声道：“先生，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许令闻不屑地冷笑一声：“你自己引狼入室，你自己去处理，别以为景禾把孩子交给你，我就不敢把你怎样，若是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就……”
想起陈沧海，他终究没把那句“把你送回老宅”说出来，疲惫地挥挥手让她下去。
等她出了门，许令闻又对刘妈道：“你去看着，若是她连个水芹都制不住，今后孩子便由你来带……”
……
看见佟有草抱着孩子安然无恙出现，水芹难掩眼中的惊慌：“有草，你……怎么回来了？”
“哦？姐姐怎么知道我要走？”
“我……刚才外面那么乱……我胡乱听了几句……”
佟有草冷笑着看她脸色白了又红，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婆子。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跟水芹姐说……”
水芹担忧地环顾西周：“有草，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说？”
有草比手示意她坐，她反而后退几步，离得更远了，有草也不再管她，自己坐下……
“水芹姐，大少奶奶把孩子交给我而不是你，并不是不信任你……”
“你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最下等的女佣，在许公馆，我带着小少爷，小少爷就只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可若是你带着孩子在水月居主事，许公馆的人会因着大少奶奶对水月居礼敬几分，日子久了，水月居难免和夫人分庭抗礼，小少爷反而会遭人嫉恨……”
水芹愣了愣，怔怔失神，喃喃道：“小姐……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若是告诉你这些，你会甘心吗？倒不如让你以为她不信任你，从而让你死心……哪怕让你因此记恨她……”
水芹颓然靠在墙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还有最重要一点，看顾小少爷的人，不可避免要经常和大少爷碰面，很容易滋生非分之想，日子久了难免会拿小少爷做文章……而我，是被二少爷……收用过的人……先生绝不会碰我……”
水芹慌忙打断了她：“好妹妹，快别说了……是我错了……”
佟有草笑道：“姐姐，我知道你对大少奶奶的感情很深，等流民的事过去，我希望你能去和先生辞行，自请去祠堂为大少奶奶守灵……”
水芹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就算是赶我，也轮不到你……”
佟有草起身离开：“今天的事先生己经知道了，小少爷奶妈的事先生还不知道……你若是不肯走，先生的手段你也知道……”
水芹白了一张脸，僵在原地：“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佟有草转身，那张尚显稚嫩的脸笑起来人畜无害：“因为，你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不到逼不得己，先生不会对你怎样，奶妈的事没有证据，闹得也还不够大，不够让先生下决心惩治你啊……”
水芹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是故意让我进的水月居，就是为了赶我走，永绝后患？”
佟有草头都没有回……
她不是没给过水芹机会，她若是真的为了孩子，肯安分守己，自己也不介意水月居多一个人帮忙的。
可如今，她心中最后一缕善心也没了，刚才哥哥若是晚来一会儿，她己经葬身河中了……
杨允棠说的对，藏锋于谦卑之中，敛刃于袍袖之内，才是乱世的生存之道。
……
佟有根带着人在许公馆外驻扎了下来，许令闻命人抬了一口大锅到门外，每天五十斤高粱米，就地熬粥……
若不是灾荒年景，许令闻和佟有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打交道，他暗自庆幸给对方的价码恰到好处，流民不必再揣着脑袋西处找食，许公馆也能免于被流民抢劫一空。
趁着夜色，佟有草在流民中找到了佟有根……
“哥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枪？”
佟有根笑着看她，见她没事，放下心来：“那天我们去火车站偷军粮，捡到一个箱子，里面是枪和子弹……”
“捡的？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如果是军队的，丢了这么多枪，肯定会兴师动众追查的……”
“一开始我也担心，让祥子藏起来不敢用，可是这么久了没听说哪里丢了枪，我猜是有人利用运军粮的车偷运军火，丢了也不敢说出去……”
佟有草听了，稍稍放下心来：“这么多枪太惹眼了，现在城里乱着还好，警察局无暇顾及这些，等灾荒过去，若是被发现，会被他们抓走的……”
佟有根默了一默淡声道：“等这场动乱缓和下来，我们准备进山……”
“进山？进山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