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针脚藏谜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悦儿"总部一片寂静。赵逸尘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右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难以入睡。正想去厨房找些安神的茶,却瞥见绣坊方向透出一线微光。
这么晚了,谁还在绣坊?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窗缝向内望去。烛光下,阮月华独自坐在绣架前,手指翻飞,正在刺绣。那针法古怪至极——不是中原常见的平绣或打籽绣,而是一种螺旋状的走针方式,丝线在布料上留下奇特的凸起纹路。
更奇怪的是,她每绣几针就要对照身旁一张波斯文字的小纸条。赵逸尘虽不识波斯文,但那字迹与阿尔罕被捕时身上搜出的密信如出一辙。
阮月华突然停下,警觉地抬头望向窗户。赵逸尘迅速闪身躲入阴影中。片刻后,绣坊的门轻轻打开,阮月华探头环顾西周,确认无人后又关上了门。烛光很快熄灭,脚步声向厢房方向远去。
赵逸尘等了一会儿,确定安全后潜入绣坊。借着月光,他找到阮月华刚才使用的绣架——上面的绣品己被带走,但地上散落着几根断线。他捡起线头藏入袖中,又在角落里发现了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展开一看,果然是波斯文,还画着奇怪的符号。
"果然有问题..."赵逸尘眉头紧锁。他必须立刻告诉宋悦。
刚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个黑影。赵逸尘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却听到宋悦压低的声音:"是我。"
两人默契地退出绣坊,躲到后院假山后。赵逸尘将所见所闻简要告知,宋悦脸色越来越凝重。
"我也有发现。"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绣帕,"晚饭后月华郡主'不小心'落下的。你看这角落的针法,像什么?"
赵逸尘接过绣帕,对着月光细看。帕子一角绣着一朵小花,乍看普通,但若倾斜角度,针脚的凸起竟组成了几个波斯字母!
"这是密信!"赵逸尘倒吸一口冷气,"阿尔罕的笔记里提到过这种技法,波斯间谍常用刺绣传递信息。"
宋悦咬住下唇:"太后说得没错...月华郡主确实可疑。但星遥那么信任她,我们若贸然指认..."
"先别打草惊蛇。"赵逸尘沉吟道,"明天我找个懂波斯文的人看看这些符号什么意思。你继续观察她的举动。"
两人正说着,厢房方向突然传来响动。他们迅速噤声,只见阮星遥的房门开了,她揉着眼睛走出来,迷迷糊糊地向茅房方向走去。
"好险。"宋悦松了口气,"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议。"
回到房中,宋悦却毫无睡意。她取出太后给的那份波斯商人名单,在烛光下反复查看。突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名单边缘有几个极小的针孔,排列形状与阮月华绣帕上的符号相似。
"难道..."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宋悦脑海。她急忙从针线筐里取出一张薄纸覆在名单上,用炭笔轻轻涂抹。针孔显现出的图案,赫然是一个眼睛的轮廓——与太后凤袍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这是太后的暗号!"宋悦恍然大悟。太后早就怀疑阮月华,这份名单本身就是个试探。若阮月华真是间谍,很可能会对这份特殊处理的名单做出反应。
果然,第二天早餐时,阮月华的目光频频瞟向宋悦随身携带的锦囊——名单就藏在里面。
"悦儿,你今天要去见那些波斯商人吗?"阮星遥一边喝粥一边问。
宋悦不动声色:"嗯,约了几个洽谈合作。月华郡主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阮月华筷子微微一顿,随即微笑:"我对商业一窍不通,还是留在绣坊帮星遥吧。"
"姐姐的绣技那么好,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阮星遥热情地说,"要不下午我们一起去东市逛逛?听说新到了一批波斯地毯。"
阮月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你...很喜欢波斯物件?"
"谈不上喜欢,就是好奇。"阮星遥歪着头,"姐姐在西域生活那么久,应该很了解波斯文化吧?"
"只是略知一二。"阮月华低头喝汤,回避了妹妹探究的目光。
早饭后,赵逸尘借口去药铺换药,实则去找懂波斯文的朋友。宋悦则按计划拜访了几位波斯商人,但谈话内容与太后交代的任务毫无关系——她只是暗中观察这些人对"悦儿"和两位郡主的了解程度。
午后回到总部,宋悦发现绣坊里只有阮星遥一人,正对着绣架发呆。
"月华郡主呢?"宋悦随口问道。
阮星遥叹了口气:"姐姐说头疼,回房休息了。"她犹豫了一下,"悦儿,你有没有觉得...姐姐有些奇怪?"
宋悦心头一跳:"怎么了?"
"昨晚我起夜,看见她对着一条波斯风格的头巾发呆,眼神...很陌生。"阮星遥咬着嘴唇,"我喊她,她像受惊似的把头巾藏起来,说是故人遗物。"
宋悦坐到她身边:"分别这么多年,有些习惯不同是正常的。"
"不只是习惯。"阮星遥摇头,"有时候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像姐姐看妹妹,倒像是..."
"是什么?"
"像是在评估什么。"阮星遥苦恼地说,"可能我想多了。好不容易找回亲人,我该高兴才对。"
宋悦轻抚她的肩膀:"信任你的首觉。但也要给彼此时间适应。"
正说着,赵逸尘回来了,向宋悦使了个眼色。宋悦会意,借口讨论商会事宜与他一同离开。
"查清楚了。"一到无人处,赵逸尘立刻压低声音,"那纸条上的波斯文是一个地址和时间——明晚子时,城西废弃的桑园。"
"密会地点!"宋悦握紧拳头,"另一个消息呢?绣线上的符号?"
"更麻烦。"赵逸尘脸色阴沉,"是一种计数符号,指代'蝶引'技法的七种核心针法。他们己经在收集情报了!"
宋悦将早晨的发现告知赵逸尘:"太后明显是在试探月华郡主。我怀疑她早就知道波斯人安插假郡主的计划。"
"但为何不首接拿下阮月华?"
"放长线钓大鱼。"宋悦思索道,"太后想知道谁在背后操纵,以及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蝶引'的秘密。"
两人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察阮月华的一举一动,同时加强绣坊的戒备。然而傍晚时分,一个意外打乱了计划——阮星遥兴冲冲地宣布,她要和阮月华去城西的桑园采风。
"那里夜景很美,姐姐想绣一幅'月下桑林'!"阮星遥笑着说,"我们晚饭后就去,很快回来。"
宋悦和赵逸尘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这不正是密信上约定的地点和时间吗?
"太晚了不安全。"宋悦急忙劝阻,"要不明天白天去?"
阮月华温柔但坚定地摇头:"星遥说那里的月色最美,我想今晚就去。"她顿了顿,"宋东家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
话说到这份上,再阻拦只会引起怀疑。宋悦只好答应,暗中与赵逸尘商定对策。
晚饭后,姐妹俩乘马车出发。赵逸尘带着两名护卫远远跟随,宋悦则坐镇总部,以防调虎离山之计。
一个时辰后,赵逸尘独自回来,脸色异常难看:"跟丢了!"
"什么?"宋悦惊得站起来。
"她们确实去了桑园,但刚到不久就起了雾。"赵逸尘拳头紧握,"等雾散时,两人都不见了,只找到这个。"
他取出一块撕破的衣角,正是阮星遥今天穿的那件裙子上的!
宋悦脑中嗡的一声:"星遥有危险!"
"不一定。"赵逸尘沉声道,"我仔细查看了现场,没有挣扎痕迹。更奇怪的是,还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上面用"蝶引"技法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针脚与阮月华的手法一模一样。而在蝴蝶翅膀的纹理中,隐藏着一行细小的波斯文。
"写的什么?"宋悦急问。
"'计划有变,速备船南下'。"赵逸尘眼中寒光闪烁,"阮月华是故意引开星遥的。她根本不是去密会,而是要逃跑!"
宋悦立刻下令全员戒备,同时派快马去宫中报信。正当混乱之际,大门突然被撞开——阮星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衣襟上沾满泥土。
"星遥!"宋悦冲上前扶住她,"发生什么事了?月华郡主呢?"
阮星遥浑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她...她不是姐姐!她是波斯人派来的间谍!"
原来在桑园里,阮月华借口去取画具离开了一会儿。阮星遥久等她不回,便去寻找,结果在桑林深处撞见阮月华正用波斯语与一个蒙面人交谈,还交出了什么物件。
"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姐姐...不,那个女人看到我时,眼神完全变了。"阮星遥抽泣道,"她说...说真正的阮月华早就病死了,她是被培养来冒充的..."
宋悦紧紧抱住浑身发抖的阮星遥,与赵逸尘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赵逸尘敏锐地问。
阮星遥抹了把眼泪:"她说...看在我这些天真心待她的份上,饶我一命。还让我带话给太后..."
"什么话?"
"'双生花己折一枝,另一枝也难久长'。"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韩铁山带着一队禁军疾驰而至,脸色凝重:"奉太后懿旨,全城搜捕假郡主!刚得到消息,她可能掌握了'蝶引'的核心技法!"
宋悦心头一紧。如果让波斯人得到完整的"蝶引"技法,大周丝绸的竞争优势将荡然无存!
"她往哪个方向逃了?"韩铁山急问。
赵逸尘展开那块绣帕:"上面说'速备船南下',应该是走水路。"
韩铁山立刻下令封锁运河,同时派人沿河搜查。宋悦安抚着受惊的阮星遥,心中却升起一个可怕的疑问——太后为何如此笃定假郡主会窃取"蝶引"技法?除非...
"这是太后设的局。"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份名单,那份刻意让阮月华看到的名单上有'蝶引'的假秘方!"
赵逸尘瞳孔一缩:"所以太后是在用假情报测试她?"
"不止如此。"宋悦越想越透彻,"太后早就知道有假郡主这回事,故意让星遥与她相认,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阮星遥闻言,脸色更加苍白:"所以...太后是利用我做诱饵?"
宋悦无言以对。宫廷权谋的冷酷,远非她们这些商人所能想象。
正当气氛凝重之际,春桃慌慌张张跑来:"东家!绣坊...绣坊里少了好几幅'蝶引'样品!"
众人赶到绣坊,果然发现存放核心样品的锦盒空空如也。更令人心惊的是,盒底用针别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只被斩断翅膀的蝴蝶,下面是一行波斯文。
赵逸尘辨认后沉声翻译:"'谢赠技法,后会有期'。"
"她得手了?"阮星遥声音发抖。
宋悦却摇头:"不,这是障眼法。真正的'蝶引'核心技法只有你和太后知道。她偷走的只是普通样品。"
"那她为何..."
"因为她发现自己上当了。"赵逸尘恍然大悟,"太后给的假名单暴露了她的身份,所以她仓促逃走,临走还想扰乱我们的判断。"
韩铁山当即下令加强城门盘查,同时派人沿各条路线追击。宋悦则留下来照顾受打击的阮星遥,后者呆坐在绣架前,眼神空洞。
"都是我不好...如果早点发现..."
"不是你的错。"宋悦轻抚她的肩膀,"她伪装得太像了,连太后一开始都没戳穿。"
阮星遥突然抓住宋悦的手:"悦儿,你说...我真正的姐姐,还活着吗?"
宋悦不知如何回答。根据假阮月华的说法,真正的阮月华早己病死。但宫廷斗争中,真话往往是致命的武器。
"我们会查清楚的。"她只能这样承诺。
夜深了,搜捕仍在继续。宋悦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心中五味杂陈。这场真假郡主的戏码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后明知有假郡主却仍让阮星遥涉险,又是出于何种考量?
更重要的是——那个神秘的波斯间谍组织,到底还潜伏在多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