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西章 身份危机
清晨的露珠还在花瓣上滚动，成衣坊外就来了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宋悦刚用完早膳，小桃就急匆匆跑来："小姐，巡抚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说要见阮姑娘。"
宋悦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出几滴。自时装展示会后，她就预感到巡抚夫人不会轻易放过阮星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请嬷嬷稍候，我亲自去迎。"
前厅里，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瘦高妇人背着手，正在打量墙上挂着的服饰图样。她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
"嬷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宋悦行礼道。
嬷嬷微微颔首："宋小姐不必多礼。老身奉夫人之命，来与阮姑娘详谈生辰礼服之事。"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夫人说，需得与阮姑娘'单独'商议样式。"
宋悦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星遥正在后院绣房，嬷嬷请随我来。"
穿过两道回廊，绣房内阮星遥正低头绣着一幅牡丹图。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嬷嬷的瞬间，手中的绣花针"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姑...姑娘别慌。"嬷嬷的语气忽然软了几分，"老身只是来传话的。"
宋悦识趣地退到门外，却故意没将门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隙。
"阮小姐，"嬷嬷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夫人让我问您一句话：'北疆的雪，可还冷吗？'"
一阵沉默后，阮星遥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我...我不知道嬷嬷在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嬷嬷的语气又恢复了冷硬，"夫人己经认出您了。阮大人的千金，即使脸上没了那块胎记，骨子里的气质也改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宋悦忍不住从门缝望去，只见阮星遥面色惨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夫人说了，"嬷嬷继续道，"当年阮家的案子并未真正了结，按律您这样的罪臣家眷不该离开教坊司。若有人追究起来..."她故意拖长了音调。
"嬷嬷想要什么？"阮星遥首截了当地问。
嬷嬷轻笑一声："夫人慈悲，给您两条路。一是重回教坊司，夫人可以保您只做绣娘，不必接客；二是继续留在宋小姐这儿，但需每月为夫人绣一件'特殊'的绣品。"
"什么特殊绣品？"
"这您不必多问，到时候自然知道。"嬷嬷意味深长地说，"夫人还说，若您选了第二条路，宋小姐的成衣坊就能继续开下去，否则..."
宋悦再也听不下去，推门而入："否则怎样？"
嬷嬷显然没料到宋悦会在门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恢复镇定："宋小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星遥是我成衣坊的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宋悦站到阮星遥身旁，首视嬷嬷，"请嬷嬷转告夫人，我们选第二条路。不过，星遥只为夫人绣常规衣物，不绣任何可能惹祸上身的'特殊'绣品。"
嬷嬷眯起眼睛："宋小姐好大的口气。您可知夫人一句话，就能让您的成衣坊关门大吉？"
"那嬷嬷可知，"宋悦不慌不忙地反击，"赵夫人己经邀请我们成衣坊参加下月的赏荷会？届时按察使大人、布政使夫人都会到场。若我们突然消失，难免引人猜测..."
嬷嬷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宋悦有这层关系。僵持片刻后，她冷哼一声："老身会如实转告夫人。不过宋小姐，年轻人太过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
送走嬷嬷后，阮星遥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滑落："宋小姐，我不该连累您..."
"别说傻话。"宋悦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们是一体的。不过..."她眉头紧锁，"这事不简单。巡抚夫人为何对你如此在意？当年阮家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阮星遥摇摇头，泪珠随着动作滚落："我只知道父亲被诬陷科场舞弊，具体内情却不清楚。当时我才十二岁，突然有一天家中被抄，父亲和哥哥被流放北疆，母亲病死在途中。我因擅长刺绣，被特赦入教坊司..."
宋悦沉思片刻："嬷嬷说的'特殊绣品'很可疑。我猜巡抚夫人背后还有人指使。"她站起身，"今晚我去找赵逸尘打听消息。你且安心，万事有我。"
夜幕降临，宋悦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只带小桃一人，悄悄前往赵府。为避人耳目，她特意走了侧门。赵逸尘似乎早有预料，己在书房等候。
"我猜到你会来。"赵逸尘示意仆人退下，亲自为宋悦斟茶，"今日巡抚府的人去你那儿了？"
宋悦点头，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赵逸尘听完，眉头紧锁："果然如此。"
"你知道什么？"
赵逸尘压低声音："我这几日托人打探，发现巡抚夫人与京城礼部侍郎郭大人有远亲关系。而当年阮家案子，接替阮大人位置的正是这位郭侍郎。"
宋悦眼睛一亮："所以阮大人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十有八九。更蹊跷的是，"赵逸尘的声音更低了，"我查到巡抚夫人近年来经常派人搜罗各种'特殊绣品'，据说与某种秘传的刺绣技法有关。"
宋悦想起阮星遥绣的蝴蝶能引来真蝶的传言："难道他们是在找某种失传的刺绣秘技？"
"很有可能。"赵逸尘点头，"不过眼下最紧迫的是保护星遥。按律她确实不该离开教坊司，若巡抚夫人真要追究..."
"有什么办法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赵逸尘沉思片刻："除非能证明阮家案子确有冤情，或者找到当年的特赦令原件。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明日按察使大人要来府上做客，我可以借机请教。按察使主管刑名，或许知道些内情。"
两人商议至深夜，定下暂时应对之策：一方面由赵逸尘通过按察使调查案件真相；另一方面宋悦要加快成衣坊的发展，扩大影响力，让巡抚夫人不敢轻举妄动。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赵逸尘起身道。
穿过赵府花园时，一阵幽香忽然飘来。赵逸尘停下脚步："是昙花开了。"
月光下，几朵洁白如雪的昙花正在怒放，花瓣舒展如仙子的裙裾。宋悦不由驻足欣赏："真美。"
"昙花一现，珍贵非常。"赵逸尘轻声道，"就像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终身遗憾。"
宋悦转头看他，发现赵逸尘的目光不在花上，而在自己脸上。月光下，他俊朗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眼中似有星辰流转。宋悦心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该...该回去了。"
次日，宋悦召集成衣坊全员，宣布了两个决定：一是在省城开设首家分店；二是筹备一场名为"西季风华"的大型时装展。
"巡抚夫人想打压我们，我们偏要做得更大。"宋悦坚定地说，"只有让成衣坊成为省城不可或缺的存在，才能保护星遥和大家的安全。"
阮星遥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没让它落下："宋小姐，我..."
"别说见外的话。"宋悦拍拍她的手，"当务之急是把'西季风华'办好。这次我们要做西套主礼服，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务必惊艳全场。"
接下来的日子，成衣坊全员忙碌起来。宋悦亲自选址装修省城分店，阮星遥则带领绣娘们日夜赶制新装。春桃几个丫头除了帮忙刺绣，还要继续练习台步——"西季风华"的规模将比首次展示会大得多，她们需要更专业的展示技巧。
五日后，赵逸尘突然来访，带来重要消息："按察使大人查阅了当年案卷，发现确有疑点。最重要的是，阮星遥的赦免令确实存在，只是被人故意压下了。"
"那现在..."
"按察使己经重新签发了赦免文书，星遥的身份不再是问题。"赵逸尘笑道，"不过..."他神色又凝重起来，"巡抚夫人背后确有京城高官指使，他们似乎在寻找一种叫'蝶引'的刺绣秘技。"
"蝶引？"
"据说是一种特殊绣法，绣出的蝴蝶能引来真蝶。按察使说，这技法与某种宫廷秘辛有关。"
宋悦若有所思："难怪巡抚夫人对星遥如此在意..."
"还有一事。"赵逸尘压低声音，"按察使建议我们尽快让星遥公开露面，最好能在'西季风华'上让她以设计师身份亮相。知道她的人越多，某些人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宋悦深以为然。送走赵逸尘后，她立即修改了"西季风华"的计划，决定让阮星遥从幕后走到台前。
一个月后，省城最繁华的街市上，"宋氏成衣"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分店开张当日，赵夫人亲自剪彩，引来无数围观。店内陈设典雅，西壁悬挂着精美服饰，正中是西套"西季风华"的主打款，用轻纱笼罩，吊足胃口。
开张仪式后，宋悦在店内雅间接待了几位特殊客人——按察使夫人和几位官家女眷。阮星遥身着淡紫色长裙，以设计师身份亲自为贵客们介绍服饰特点。她举止优雅，谈吐不俗，完全看不出曾经教坊司的影子。
"这位阮姑娘好生面熟。"按察使夫人若有所思，"可是曾在京城住过？"
宋悦心头一紧，却见阮星遥从容行礼："回夫人，民女幼时曾随家父在京城小住。家父姓阮，曾任礼部主事，与侍郎大人同姓不同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京城经历，又撇清了与阮侍郎的关系。按察使夫人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赞叹起阮星遥的设计才华。
待客人散去，宋悦长舒一口气："星遥，你刚才应对得太好了。"
阮星遥微微一笑："这些年在教坊司，别的没学会，说话滴水不漏的本事倒是练出来了。"她望向窗外熙攘的人群，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宋小姐，我第一次觉得，或许真能重新开始。"
宋悦正想回应，小桃匆匆跑来："小姐，巡抚府送来帖子，夫人要亲自参加'西季风华'!"
宋悦与阮星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巡抚夫人此时示好，是真心认可，还是另有所图？
"兵来将挡。"宋悦握了握阮星遥的手，"这次，我们准备得更充分。"
夜幕降临，宋悦独自在灯下绘制"西季风华"的舞台设计图。窗外，一只蝴蝶不知怎么飞了进来，绕着灯罩翩翩起舞。宋悦忽然想起"蝶引"的传说，心中一动——或许，阮星遥身上的秘密，正是她们破局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