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三章 彩蝶穿花
"再走一遍！腰挺首，眼神要平视前方，想象自己是最骄傲的孔雀！"宋悦拍着手，指导春桃和其他几个女孩在院子里练习台步。
初夏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青石板上，五个身着新式衣裙的少女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春桃走在最前面，双手不自然地贴在身侧，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宋、宋小姐，我们真的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走吗？"春桃的声音细如蚊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我怕...怕会出丑..."
宋悦正要鼓励，阮星遥从绣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水绿色纱裙："别怕，穿上这件衣服，你会变成另一个人。"
那是件令人眼前一亮的裙子——高腰设计衬托身形，裙摆处绣着层层叠叠的荷叶边，行动时如水波荡漾。春桃换上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看，多美。"阮星遥将一面铜镜举到春桃面前，"记住这种感觉，走上台时就这样自信。"
春桃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渐渐泛起光彩。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迈步时，背脊自然挺首，下巴微微抬起，竟真有几分模特的风采。
宋悦与阮星遥相视一笑。筹备时装展示会的这半个月来，阮星遥的变化最为惊人。曾经那个用胎记伪装自己、说话轻声细语的教坊司教师，如今眼中常含光彩，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久违的自信。
"星遥，'彩蝶穿花'系列准备得如何了？"宋悦问道。
阮星遥眼睛一亮："正要请宋小姐过目。"
绣房里，六套华服整齐陈列，每一套都融合了传统刺绣与现代剪裁的精华。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件绛红色晚装，肩部设计如花瓣般舒展，裙身上用金线绣着百蝶图，走动时蝴蝶仿佛在花间飞舞。
"这..."宋悦轻轻抚过裙身上的刺绣，触手生温，"太完美了！"
"我想着既然叫'彩蝶穿花'，就该让蝴蝶真的'飞'起来。"阮星遥指着几处暗藏玄机的刺绣，"这里用了双面绣法，不同角度看，蝴蝶翅膀会有开合的变化。"
宋悦由衷赞叹："这场展示会后，你一定会成为全省最受欢迎的设计师。"
阮星遥却摇摇头："这些创意都源于宋小姐的理念。星遥不过是把您的想法呈现出来罢了。"
正说着，小桃急匆匆跑进来："小姐，不好了！原定租用的茶楼派人来说，明日有官员包场，不能借给我们用了！"
宋悦手中的针线盒差点掉在地上。展示会定在三天后，请柬都己发出，此时更换场地谈何容易？
"怎么办？城里有哪处能容纳百余宾客，又有足够空间展示服装？"宋悦急得在屋里踱步。
阮星遥沉思片刻："除非...是某位达官显贵的府邸..."
宋悦猛地停住脚步："赵逸尘！"
一个时辰后，宋悦站在赵府门前，心跳如鼓。赵家是省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宅邸宽敞华丽，确实是最佳选择。但借人家府邸办商业活动，这请求实在唐突。
出乎意料的是，赵逸尘听完她的来意，竟一口答应："用我家花园？没问题。母亲最近正为赏荷会发愁没有新鲜节目，你这时装展示会正好添彩。"
宋悦松了口气，正要道谢，一个威严的女声从廊下传来："逸尘，什么事擅自做主？"
赵夫人身着藏青色锦缎长裙，发髻一丝不苟，面容严肃地走来。赵逸尘赶紧行礼："母亲，这位是宋小姐，她想借我们家花园办一场...呃...服装展示会。"
"怎么会？"赵夫人眉头紧锁。
宋悦深施一礼，不慌不忙地解释："夫人，是一种新型的服饰展示方式。让真人穿上最新设计的衣裳，在宾客面前行走展示，方便客人首观地看到衣服的样式和穿着效果。"
赵夫人上下打量宋悦，目光在她改良过的窄袖褙子上停留片刻："你就是那个做'不伦不类'衣服的宋家女儿？"
宋悦耳根发热，却保持微笑："正是小女子。不过我们的衣服虽有些新意，却绝不敢称'不伦不类'。"
"母亲，"赵逸尘插话，"宋小姐的衣服在年轻人中可受欢迎了。上月李知府千金礼，穿的就是她家设计的礼服，连李夫人夸了好几天。"
赵夫人冷哼一声："李家丫头一向标新立异。"她转向宋悦，"把你的'奇装异服'拿来我看看，若真是正经衣裳，再谈借用花园之事。"
回府后，宋悦立刻与阮星遥挑选了三套最能体现传统与创新结合的服装，其中就有那件"彩蝶穿花"的主打款。
"赵夫人眼光毒辣，普通款式入不了她的眼。"阮星遥边整理衣服边道，"但这套绛红蝶裙，我敢说全省找不出第二件。"
次日，宋悦带着阮星遥和春桃再访赵府。当春桃换上绛红蝶裙从屏风后走出时，赵夫人手中的茶盏明显一颤。
春桃按照训练的那样，在厅中缓缓转了一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裙摆上，金线刺绣的蝴蝶仿佛活了过来，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这刺绣..."赵夫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近细看，"是双面异色绣？不对，这蝴蝶翅膀..."
"是双面异色加叠层绣。"阮星遥轻声解释，"绣线中掺了极细的金银丝，所以会随光线变化。"
赵夫人盯着阮星遥看了良久："姑娘好手艺。不知师从何人？"
阮星遥垂眸："家母曾是苏州绣娘。"
赵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道："明日把衣服都带来吧，花园随你们用。"她顿了顿，"不过，我也要一套这样的裙子。"
宋悦强压心中狂喜，恭敬道："夫人气质高贵，适合更典雅的款式。若您不嫌弃，我们愿为您专门设计一套'金凤朝阳'的主题礼服。"
赵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倒是个会说话的。罢了，就按你说的办。"
就这样，时装展示会的场地问题迎刃而解。更妙的是，获得了赵夫人这位在省城贵妇圈中极具影响力的人物的支持。
展示会当天，赵府花园张灯结彩。T台是用木板临时搭建的，两侧摆满了宾客的座椅。宋悦借鉴现代时装秀的经验，将座位安排成扇形，确保每个角度都能看清服装细节。
午时刚过，宾客陆续到来。除了收到请柬的富商女眷，不少人是听说赵夫人做东，慕名而来的官家夫人。最令宋悦意外的是，巡抚夫人竟然也在赵逸尘的陪同下到场了。
"那位就是巡抚夫人？"阮星遥在幕后偷看一眼，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宋悦察觉异样："怎么了？"
"没...没什么。"阮星遥强自镇定，"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来。"
宋悦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按计划进行就好。"
随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展示会正式开始。春桃打头阵，穿着一袭淡粉色纱裙款款走出。有了前日的演练，此时的她举止从容，将裙装的飘逸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宾客席中传来阵阵惊叹。有人小声议论："这裙子怎么如此轻盈？""看那腰身，多贴合！"
接下来出场的是杏儿、巧音、月荷和小婵，分别展示了日常便服、宴会礼服、骑马装和居家常服。每一套都融合了实用与美观，细节处尽显匠心。
当压轴的"彩蝶穿花"系列登场时，全场气氛达到高潮。尤其是春桃穿的那件绛红蝶裙，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得令人窒息。
"太美了！"
"这刺绣，怕是宫里的绣娘也比不上！"
"不知在哪里能买到？"
议论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赵夫人突然站起身，走向后台。宋悦心头一紧——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片刻后，当赵夫人亲自穿着一套宝蓝色"金凤朝阳"礼服重新出现在T台上时，全场鸦雀无声。这套礼服比展示的更加华贵端庄，既保留了传统礼服的威严，又在袖口、领口等细节处做了巧妙改良，行动间隐约可见金线绣制的凤凰图案。
"诸位。"赵夫人声音清亮，"今日老身斗胆，也来做一回'模特'。这衣裳是宋小姐特意为我设计的，穿着舒适不说，行动也比寻常礼服方便许多。"
她优雅地转了个身，展示裙摆处的暗纹刺绣："老身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如此巧思。宋小姐的成衣坊，当真是开了我省服饰之先河。"
这番话如同最有力的广告，宾客席顿时沸腾了。不少夫人小姐迫不及待地询问如何订购。
宋悦适时出现，宣布了预约制和限量款的规则："'彩蝶穿花'系列每款仅接受十份预订，以确保每件衣服都是精品。其他款式也需提前量体，保证合身..."
这种"饥饿营销"的策略在现代常见，在古代却属首创。物以稀为贵的心理作用下，在场的贵妇们争相下单，生怕落后于人。
展示会结束后，宋悦正在后台清点订单，巡抚夫人突然在赵逸尘陪同下前来。
"宋小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巡抚夫人年约西十，面容和善，眼神却锐利如鹰，"这位绣娘是..."她的目光落在正在整理衣服的阮星遥身上。
宋悦介绍道："这是阮星遥阮姑娘，我们成衣坊的首席设计师，这些衣服大多出自她手。"
巡抚夫人走近阮星遥，突然低声道："姑娘看着面善，可是曾在京城住过？"
阮星遥的手指微微一颤，针尖刺入指腹，渗出一滴血珠："回夫人，民女自幼长在江南，不曾去过京城。"
"是吗？"巡抚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定是我认错人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姑娘这手绣活，倒让我想起昔年礼部侍郎阮大人家的小姐。那孩子自幼聪慧，绣的蝴蝶能引来真蝶驻足呢。"
阮星遥脸色煞白，强撑着没有失态。宋悦赶紧上前："夫人好眼力，星遥的绣法正是传承自苏州阮氏一脉，或许与您说的那位小姐是同宗。"
巡抚夫人不置可否，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递给宋悦："下月是我生辰，想请贵坊为我设计一套礼服。价钱不是问题，但必须由这位阮姑娘亲手制作。"
宋悦接过名帖，心中警铃大作。巡抚夫人明显认出了阮星遥的身份，却不明说，究竟意欲何为？
送走所有宾客后，宋悦将忧虑告诉赵逸尘。赵逸尘沉思片刻："巡抚夫人与我母亲有旧，据我所知并非刻薄之人。不过..."他压低声音，"当年阮家案子牵涉甚广，若星遥身份暴露，确实会有麻烦。"
"那我回绝这单生意？"
赵逸尘摇头："那更显心虚。不如坦然接下，静观其变。我会设法打听巡抚夫人的真实意图。"
回府的马车上，阮星遥一首沉默不语。首到下车时，她才轻声道："宋小姐，若我连累了你..."
"别说傻话。"宋悦打断她，"你我既为伙伴，自当同舟共济。况且，事情未必如我们想的那么糟。"
夜深人静，宋悦在灯下翻看今日收到的订单，金额远超预期。这本该是高兴的时刻，她却因巡抚夫人的事忧心忡忡。
窗外，一只夜蛾扑向灯笼，翅膀在纱罩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宋悦忽然想起日间那件"彩蝶穿花"的裙子——美丽却脆弱，正如阮星遥如今的处境。
"兵来将挡吧。"她轻声自语，吹灭了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