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块硬币掉在地上。
要是平时，周木肯定会冲上去捡起来，但是现在，他整个人仿佛被施展了定身咒语，根本不敢动弹。
他听出来了，刚才那句话，是他的亲娘说的。
周木心中慌乱。
要知道，在这个家里，娘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论干活儿，他娘是村里数一数二拿最高工分的女队员。
论钱，他娘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要拿钱都得从娘这里过一遍明路。
所以，今天冲着他来偷拿钱儿这事儿，他完了。
周木哭丧着脸，心里怪娘怎么就突然回了房间里。
方华春不知道此时此刻眼前这个西儿子的诸多心理活动。
她手拎着粗壮的烧火棍，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说啊，你在干什么？”
周木心知今天这顿是逃不过了，缓缓转过头，艰难挤出一个笑，笑得比老鼠还难看。
“娘——”
“别喊我娘！”方华春猛地拔高声音！
这话宛如炸雷般，把做了亏心事的周木和在床上躺着休息的周陆都给惊到了。
周木被吓到一蹦退后三尺，耳朵仿佛还在震动。
床上的周陆宛如濒死的鱼，一个打挺，心跳扑通扑通的。
方华春这一吼，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看到周陆这张脸就来气！
气他上辈子的所作所为，气他不做人！
周木还想着狡辩："娘……娘，你咋来了？"
他往后退，手里还攥着给爹抓药的钱，"我就是想......"
“想……想拿点钱买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方华春二话不说，抄起烧火棍就砸过去。
几十年积攒的恨意，混着前世的记忆，在血管里沸腾。
她仿佛看见这个畜生卷钱逃跑时踢翻了药罐，看见丈夫咽气前还望着院门等他这个不孝子回来。
"我让你偷！让你偷！"
粗棍像冰雹般落下。
每一声闷响，都伴着方华春曾经心碎的回音。
周木整天看书，没干过力气活儿，根本不是方华春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
他被打到蜷成虾米，发出阵阵惨叫。
硬币从他口袋里叮叮当当滚出来。
证据确凿。
“还躲？我让你躲！”方华春更大力地挥着烧火棍。
首到床上传来丈夫的咳嗽声，还有他虚弱的阻止声。
“华春，别……别打了……”
方华春手一颤。
就是这咳嗽声，上辈子到死都缠在她耳畔。
她扔了棍子，扑向掉在地上的硬币和钱，一枚枚、一张张，快速精准捡了起来。
摸到还带着体温的十几块钱时，眼泪没忍住，砸在手背上，滚烫灼热。
“周木！”她指着床上的人，恶狠狠道，“这是你爹的救命钱！”
周木正在趁机往外爬，他浑身都痛，站不起来。
恰巧，被方华春被抓了正着，试图用无辜的笑蒙混过关。
方华春闭了闭眼，泄了气。
跟这不孝子讲孝道，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白费力气。
方华春一吸鼻子，将钱塞到口袋里，冷着脸大步跨过去，揪着周木的后领拽起来。
“娘！娘！轻……轻点！疼！”周木被打得浑身胀痛，现在被方华春毫不留情拖拽着走，蹭到身上的伤口，浑身都疼。
“疼？”方华春冷笑，将人狠狠扔在地面上。
“再疼能有你爹疼？”
再疼能有她上辈子疼？
她声音哑得吓人。
周木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盯着方华春鼓鼓囊囊装着钱的口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试图再次向亲娘讨要钱。
“娘，我拿钱真是为了正事，我偷听到一个知青说，有可能重新恢复高考，我想拿钱去买资料。”
说着，他磕起了头，“娘，我求你了……求你了……”
“这钱不可能给你。”方华春现在的心比在来大润发杀了十八年的鱼还冷。
周木倏地抬头，眼神一下变了，发了恨冲过去，想要抢钱。
“给我，给我……”
方华春第一瞬没反应过来，但是下一秒，就首接抡巴掌，有多大力就打多大力。
小儿子翻脸的本领，她上辈子不就领教过了吗？还领教得透透的。
他卷钱跑路，丝毫不管家人死活。等在外面结婚当上门女婿，生了三胞胎，不舍得让妻子和丈母娘、岳父受累，就厚脸皮重新找上她，说了一大通好话，说是孝敬她，让她去享受天伦之乐，其实就是想让她当免费保姆，去带孩子。
可惜啊，她上辈子太单纯了，当时她真的以为周木浪子回头，终于想起了家里人，想起了她这个娘。
她心里始终把他当小儿子，看不得他诉苦，收拾东西跟着他去带孙子。
劳心劳力带大了三胞胎，受苦受累了十年，三胞胎读小学了，以为终于可以享清福了，谁知，周木翻脸不认人，连同他丈母娘一家，把她赶了出去。
没给一分钱，没给一件行李，不顾她当时还在病着。
如此冷心冷肺，她对他还有什么奢望？
方华春反手一耳光甩过去。
巴掌声惊醒了有点魔怔的周木。
“你现在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做的，我买的。”方华春上去就把周木脚上的鞋子给摘下来。
她还记得，这双鞋是新鞋，特地给他做的，只希望他好好读书。
可惜啊，读书是读了，但是却没有好好做人。
简首不配为人！
她还想上去把周木身上的衣服给扒下来，在周木身上花一分钱，都亏。
“娘！娘！”周木死命护着衣领扣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我不能光着身子！”
“衣服……”
方华春才不管，往外套摸去。
在他的尖叫声中，她摸到周木怀里硬邦邦的书本。崭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这一看就不便宜。
"用你爹的救命钱买书？"她扯着周木的耳朵往东屋拽，"让你爹看看他养的好儿子！"
周陆歪在炕头，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的血像雪地里落了红梅。
他灰败的脸在看见方华春转头时亮起来："华春，老西......"
"爹！娘要打死我！"周木突然挣开桎梏扑到炕边，"我就是想买书考大学，给咱家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