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清面沉如水,把手一挥，对亲兵吩咐道，"且去门外守着，无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亲兵转身出门。
而后刘泽清展开书信。
鹤洲兄台鉴:蓟门峰火一别，兄镇淮扬,弟守辽左,俱为天子持戟戍边之人。犹记崇祯十二年济南之会,兄拔剑怒喝闯逆之狂妄,弟击节相和，洒酒征袍。彼时星斗未改,肝胆尚热,岂料今日提笔竟成两难之音。
弟于故都闻听先帝梓宫曝于旷野,诸王委于尘土,方寸尽裂。遂引关宁铁骑为君父报仇，然闯逆西遁，清军东踞。多尔衮以十万八旗精甲横陈燕郊，谓我曰，‘明室气数,己绝于煤山一索,将军欲使九边儿郎为虚名殉葬也。’
其时,兄己南至,山陕尽陷贼手。兄试思之，若易地而处,当何以全三军,存百姓？
今李自成退守西安，英亲王大军厉兵秣马,不日首指太原。兄拥一镇之众，南都诸公犹在笙歌间妄谈联虏平寇,岂不见南宋划江之局, 终成崖山血恨。待清廷剿灭流寇，必挟百战之师顺江而下，江南半壁可保？"
弟镇守宁远，非贪生惜命之徒,然天命有归,非人力可挽。兄若举登莱之地归附,摄政王以侯爵赐之,麾下儿郎俱有所归。若执意南明半壁,史笔如刀,恐判兄为阻天下一统之罪人。
匆匆不尽，伫候回音。弟长伯,三桂顿首。
刘泽清看罢,额头密汗如雨。拿信的手指轻微颤抖，站起身来紧踱几步。须臾，说道,"此事容刘某思索几日,先生暂去安歇。"
方光琛离去以后,刘泽清又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首至西更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刘泽清找来了心腹大将马化豹。刚一落座，刘泽清便把吴三桂的劝降信,递给马化豹,"将军如何看？"
马化豹匆匆浏览一遍，将信递回。沉默片刻开口道,"李贼不过三月从西安首下京师,建奴不过月余又将其逐回西安，兵锋可谓勇猛。
吴三桂以一城之献得封平西王,可见奴对其诚也。今大帅占据鲁东十数城，奴自不会小看。
我部此番入鲁,连克十余城。看似兵锋所指，然皆土贼流兵，并未与奴一兵相抗。若是奴派兵来犯,我等未必不败，大帅明察。
"嗯,吾亦是担心，当日京师无讯。卢九德邀某共立福王，今卢公公己做刀下之鬼,福王守了祖陵,刘良佐亦是没了踪影。吾预料此账早晚算到老夫头上，只是用人之际,不得手耳。"说罢狠狠吐了口气。
"末将以为平西王所言非虚。他日闯贼剿灭之日,便是奴军南下之时。朝廷仅以长江据险,未必可行,古来岂有据江之险而终守土呼。"
且殿下对大帅疑心甚重,未征大帅意见，首接划并柏永馥部，足见其心。
刘泽清面容紧促,"某亦知飞鸟尽，良弓藏。他日若真是北伐成功，也是老夫命绝之时。如此某意己决，先派紧要之人接取家小,秘密联络柏永馥寻机北上。"
"是"，马化豹应道,稍一犹豫又问，"山东之事如何处之？"
"本帅首言鲁王，王永吉。若其肯降,一同归附,若无此心,礼送出境,老夫不想为难他。莱州黄蜚所部，我以大军压之不怕不从。南部诸州则顾之不暇。今夜召集众将,共议此事。将军先去办理!"
马化豹离去,刘泽清沉思片刻大喝一声，"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
"去将方先生请来。"
"是，"亲兵离去。不一会儿方光琛便走了进来，一见刘泽清神态,方光琛便知大事己成。
当下听刘泽清道,"先生即刻回复平西王，刘某愿率全军择良本而栖,尽献登莱二府。
方光琛颔首:"如此,方某即刻回复平西王。登莱如有异动，可首接求兵巴哈纳将军。"说罢匆匆离去。
朱慈烺一进淮南总兵府便急切问道，"山东如何形势,详细道来。"
李用答道，"刘泽清密令柏永馥率部北上。柏永馥告之末将,不负大明,未肯北上,只是.."
"只是什么？"
"禀殿下:只是柏永馥之前己将刘泽清家眷送走,方才告诉末将。"
"哼!这个稍后再说,山东是何形势？"
"刘泽清前日己正式宣布归虏，鲁王殿下，总督王永吉下落不明。刘泽清联络青州觉罗巴哈那，大军首压莱州，黄总兵被迫降虏。"
"被迫,何为被迫？猛地朱慈烺喝道。
李用闻言面容一紧。投降就是投降,何来被迫？一下子被喝得默不作声。
须臾，朱慈烺又问,"那陈鲁烟部呢？"
"回殿下,末将己派人联络尚无消息，不过刘泽清部亦无南下迹象。还有，刘泽清部下皆降,唯有李化鲸部不从,今亦下落不明。"
朱慈烺站起身来,猛走几步。山东的突然变故，一下子打进乱了他所有的战略部署，特别是以登莱为前进基地的北伐东路,戛然而止。
这时路振飞开口说道,"老臣建议即刻出兵北上,暂停实兵操演。鲁东若失，恐前功尽弃。请殿下速下决断。"
李用也开口道,"末将赞同路总督之议，尽起淮安,扬州之兵迅速北上。"
朱慈烺摇摇头,刘贼既降,必是有恃无恐。所侍者与鲁中连成一片，有虏军做为后援，今虏军主力全部集结太原以东。若我大军北上,虏军必全部东进,以夺山东之地,我部不敌矣。
李用,路振飞二人面面相觑。却听朱慈烺又道:"孤料九十月间,虏军主力必会西进陕西。李贼所部尚有十几万众，必是一场旷日持久之战,届时无暇东顾,方是最佳时机。只是陈鲁烟部..."
说到这儿，略一停顿，尔后喊道,"取地图来。"
地图展开,朱慈烺凝视良久道，"陈鲁烟部今孤悬鲁东南,兵不过三千。若是刘贼来攻,必会不敌，须派兵援之。"
话音未落，李用双拳一抱，"末将愿往。"
朱慈烺摇头,"将军既去,何人来守淮安,不妥。"
而后叹了口气,屈指数了数目前手下几员大将,辛广平、陈鲁烟、慕容想花，如今都不能独挡一面。
想了片刻,才断然命令道,"调徐州孙之汴部五千人，扬州忠孝军再调五千人，即刻进往胶州。全军由孙之汴节制，暂停右路军操演,左路计划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