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乐宁抬起头,迎上黎欢担忧的目光,笑容依旧维持着。
“他喜欢我什么?”
“无非是这张脸,”
“还有我刻意表现出来的温顺乖巧。”
“满足他那种高位者的掌控欲。”
“而我呢?”
宫乐宁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是对自己,也是对现实。
“我看中的,是他江家的滔天权势。”
“是能帮我把宫家那些人渣,彻底踩在脚下的力量。”
“这段关系,”
“从一开始,就明码标价。”
“没有爱,只有利用。”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像是在说服黎欢,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黎欢静静地听着。
看着自己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看着她坚强下的脆弱。
那双总是带着狡黠和灵动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却明明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
那么多年的朋友,黎欢又怎么会看不穿?
如果真的只是利用,
如果真的没有一丝动心,
又怎么会,流露出这样令人心疼的难过?
黎欢在心里轻轻叹息。
这个傻宁宁,嘴上说着最无情的话,心里却未必真能做到刀枪不入。
她是真的希望,这个被仇恨包裹,遍体鳞伤的朋友,
最后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也当成了棋子,走一步,伤一步。
黎欢看着宫乐宁眼底深处,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忧愁。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那些关于“真心”、“感情”的劝慰。
那些不忍看她沉沦利用的担忧。
然而,宫乐宁却像是瞬间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欢欢。”
宫乐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亲近的冷硬。
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滚烫的岩浆之上。
她打断了黎欢即将出口的话。
“别说了。”
黎欢喉咙一哽,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那里。
宫乐宁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杯中早己冷却的咖啡。
那深褐色的液体,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渊。
她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刮擦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起伏,没有温度。
“一个,”
她顿了顿,抬起眼,首视着黎欢。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空洞得吓人。
“关于我的故事。”
黎欢的心,骤然一紧。
她有预感,这会是一个,让她心碎的故事。
宫乐宁的目光飘向窗外,似乎穿透了车水马龙,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很小的时候,”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和我妈相依为命。”
“我从来没见过,”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是对那个称谓,也是对那段岁月。
“那个所谓的爸爸。”
“但我妈总是告诉我,”
她模仿着记忆中母亲温柔的语气,却只有冰冷的模仿。
“爸爸很爱很爱我。”
“非常非常爱。”
“只是因为,”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被重复了无数次的借口。
“一些,他身不由己的原因,”
“不能陪在我们身边。”
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
“所以呀,”
她转回头,看着黎欢,眼神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学校里的同学欺负我,”
“她们围着我,”
“指着我的鼻子,”
“骂我是私生女,”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是个没有爸爸的野种。”
黎欢的呼吸一窒,心疼地看着她。
宫乐宁却像是毫无所觉。
“我从来没跟我妈说过。”
“一个字都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像是真的在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我不想打破她的幻想。”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悲凉。
“那个可笑的,关于爱,关于那个男人的幻想。”
“她活在那个幻想里,好像就能撑下去。”
“刚开始,”
她的思绪又飘远了。
“我总能看到妈妈出去后,”
“带很多礼物回来。”
“漂亮的裙子,好吃的糖果,”
“还有……”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一大束的,新鲜的黄色玫瑰。”
“每次她抱着那束花回来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
她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努力回想那笑容的模样。
“应该是幸福吧。”
那语气里的不确定,像一根针,扎在黎欢心上。
“可后来,”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像冬日里泼下的一盆冷水。
“妈妈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带回来的礼物,越来越少。”
“那黄色的玫瑰,也渐渐消失了。”
“她跟我讲起爸爸的事情,”
“也越来越少。”
“后来,就再也不提了。”
“我那时候还太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困惑,和成年后的了然。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无声地哭。”
“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喊她,她也不理。”
“我只是觉得,”
她轻轻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被时间尘封的发现。
“妈妈好像,”
“变得不爱笑了。”
“她看我的眼神,也变得空洞。”
“好像透过我,在看别人。”
“或者,什么都没看。”
“她不再关心我今天穿了什么,”
“不再关心我考试考了多少分,”
“不再关心,我有没有被欺负。”
“好像,我的存在,也变成了一种负担。”
宫乐宁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然后,”
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尖锐,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我妈妈的事情,”
“被宫夫人知道了。”
“宫建强的那个合法妻子。”
黎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宫乐宁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微扭曲的,近乎勉强的笑容。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欢欢。”
“原本,我妈才是原配。”
黎欢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宫建强,”
宫乐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那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男人,”
“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攀附权贵,才娶了当时他老板的女儿。”
“也就是现在的宫夫人。”
“但他舍不得放开我妈,就一首哄着她,骗着她!”
“说等他稳定了就离婚娶她!”
“说他最爱的是她!”
“哈!”
她笑出了声,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