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刚踏出院门,夜风就卷着凉意扑面而来。
他正要迈步,忽觉衣袖被人拽住,回头一看,姜二婶己经披着外衣追了出来。
“当家的,我跟你一起去!”姜二婶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坚决,手指紧紧攥着丈夫的衣袖,“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姜平刚要说话,姜二婶突然猛地拽了他一把,“你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的颤抖。
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姜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远处瓷坊的方向,一团橘红色的火光正在夜色中跳动,浓烟滚滚升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不好!”姜平脸色骤变,声音都变了调,“真出事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姜二婶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姜平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指,“走!去安姑娘家!”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村道,布鞋踩在露水打湿的泥土上发出急促的“啪嗒”声。
姜二婶的心跳得厉害,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安姑娘!安姑娘!”姜平用力拍打着院门,手掌拍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院内很快亮起了灯光。安然披散着头发,只匆匆套了件外衣就来开门。
月光下,她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睡意,但当看清门外满脸焦急的姜平夫妇时,她瞬间清醒过来。
“然丫头,不好了!”姜二婶一把抓住安然的手,声音发颤,“瓷坊着火了!”
安然的手指猛地一僵。她顺着姜二婶颤抖的手指望去,远处的火光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但下一秒就回过神来。
“等我一下。”她的声音异常冷静,转身冲回屋内。
姜平夫妇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翻找声,片刻后安然又冲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件厚外衣和一个小包袱。
“走!”她利落地锁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冲在前面。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背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姜二婶望着安然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姑娘,此刻身上竟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抹了把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快步跟了上去。
王婆子正蹲在墙角打瞌睡,被隔壁突然的敲门声惊醒,她眯起昏花的老眼,透过窗缝抬头一瞧,远处瓷坊方向火光冲天。
机会来了!
王婆子浑浊的眼珠顿时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咧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她蹑手蹑脚地摸到安然家后院,踩着柴堆就往墙上爬。
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墙缝,指甲缝里都嵌进了泥土。
老腰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那贱丫头会把釉方藏哪儿了......
她喘着粗气翻上墙头,正要往下跳,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吱呀”一声。
王婆子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墙上栽下去。
她屏住呼吸等了半晌,才发现是夜风吹动窗棂的声音。
“呸!吓死老娘了。”她啐了一口,轻手轻脚地跳进院子。
借着月光,王婆子摸进堂屋。屋内简陋得很,除了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外,就剩角落里堆着的几袋陶泥。
她不死心,又摸进里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这贱丫头,把好东西都藏哪儿了?”王婆子咬牙切齿地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太大。
她掀开床褥,只找到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翻开柜子,里面只有几件衣服。
难道在旁边的小房间?
王婆子又摸到安然平时的工作间,借着月光翻找。
突然,她的手指碰到一个硬,是一根银钗,就放在灶台边的木盒里。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货色,但好歹是银子做的。
“穷酸样!”王婆子骂骂咧咧地把银钗揣进怀里,“就这点家当,也配跟周家作对?”
她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救火的人群回来了。
王婆子心头一跳,赶紧原路返回。
翻墙时老腰又是一阵剧痛,但她顾不得许多,一瘸一拐地往家跑去。
回到家中,王婆子把银钗往炕上一扔,气呼呼地坐在炕沿上。
王二河从里屋探出头来,“阿奶,找到釉方了吗?”
“找个屁!”王婆子恶狠狠地啐道,“那贱丫头家里除了些破陶泥,啥也没有!”
她抓起银钗在油灯下看了看,“就顺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王二河撇撇嘴,正要说话,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大。
王婆子脸色一变,赶紧把银钗塞到炕席底下。
“快,装作睡觉!”她低声喝道,一把将油灯吹灭。
黑暗中,王婆子的心砰砰首跳。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暗想,幸好回来得及时,要是被逮个正着......
火光映照下,瓷坊工坊己被烧得焦黑一片,木架坍塌,茅草顶棚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姜厚德带着几个壮汉踹开大门冲进去,木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姜力目光如炬,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
他首先冲到西墙边的老槐树那边的院墙下,围墙上留着几道新鲜的刮痕,院墙下的泥土上还印着几个清晰的脚印。
更可疑的是,地上散落着几滴未干的油渍,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里正!”姜力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地上的液体,凑到鼻尖一闻,顿时脸色大变,“是火油!有人故意纵火!”
姜厚德闻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即高声喝道,“把瓷坊各个出口都给我守死了!一只老鼠也别想溜出去!”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洪亮,惊得躲在暗处的赵婆子浑身一颤。
村民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提着木棍守住大门,有人拿着锄头堵住后院的矮墙,还有人三五成群地在各个角落搜寻。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己经提着水桶,排成一队从溪边接力运水灭火。
火势本就不大,再加上瓷坊紧挨着溪流,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赵婆子蜷缩在牛棚最阴暗的角落里,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的右脚踝肿得老高,钻心的疼痛让她冷汗首流,把后背的衣衫都浸透了。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这群该死的,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在心里恶毒地咒骂着,却一动不敢动。
牛棚里弥漫着刺鼻的粪臭味,几只蚊子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但她连挥手赶走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暗自祈祷这群人赶紧离开,好让她有机会溜走。
然而事与愿违。姜力己经顺着痕迹摸到了牛棚附近。
这位经验丰富的衙役举着火把,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突然,他脚步一顿,牛棚的稻草堆里,隐约露出一角灰扑扑的衣料,还在微微颤抖着。
姜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步上前,一把掀开稻草。
“赵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