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急促地拍打着姜厚德家的门板,指节叩在木门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啊?大半夜的......”姜厚德披着件灰布褂子,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油灯的光亮映照着他满脸的不耐烦。
“里正叔!”张英一把抓住门框,手指都掐得发白,“赵婆子今天在瓷坊外转悠了好几趟,还突然说要来做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姜厚德原本惺忪的睡眼突然睁大,浑浊的眼珠在油灯下闪过一丝异色。
他猛地想起白天余管家来找他时那副嘴脸。
那个周府的狗腿子斜倚在他家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就是洗春瓷坊那位安姑娘,总是不识抬举......”
难道周家这么快就动手了?
姜厚德心里“咯噔”一声,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他眯起眼睛,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掩饰脸上的表情变化。
“你先回去,”姜厚德突然压低声音,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我这就带人去瓷坊看看。”
他转身从墙上取下铜锣,手指在冰凉的金属面上了两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张英刚要细说,姜厚德却己经大步走向内室,边走边吩咐,“去把王铁匠、李猎户他们都叫起来!就说......”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就说村里进了贼,让他们都带上家伙什儿!别声张,去瓮中捉鳖。”
既然周家想借赵婆子这把刀......
姜厚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寒光闪烁。
不如让这把刀反过来捅他们自己一刀!
张英刚离开,姜厚德的妻子和儿子儿媳都从屋探出头,“当家的,真要管这事?周家那边......”
“管,当然要管。”姜厚德冷笑一声,“周家想借刀杀人,我偏要让他们自食恶果。”
他抓起纸笔匆匆写了几行字,交给儿子姜正明,“把这个交给你姜力叔,就说发现有贼人瓷坊偷盗。”
妻子姜罗氏一愣,“贼?哪来的贼?”
姜厚德冷笑一声,“很快就会有。”
他转身从箱底翻出一块周府的玉牌,这是今日余管家来威胁他时,不小心落下的。
姜厚德将腰牌攥在手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李氏不安地绞着衣角,目光在丈夫姜正明和公爹之间来回游移。
她轻咬下唇,终是叹了口气,伸手为丈夫整了整衣襟,“路上当心些,快去快回”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夜里露重,披件外衣再去。”
姜正明感受到妻子微凉的手指在自己领口处轻轻颤抖,不由握住她的手,“放心,我去去就回。”
李氏点点头,却仍不放心地追到院门口。
望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对着夜色喃喃道,“老天保佑.....”
夜色如墨,姜平踏着月光往瓷坊方向走去。
夜风吹得路边的树丛沙沙作响,他的布鞋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拐过村口的磨坊,远远就看见瓷坊黑黢黢的轮廓。
姜平放慢脚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西墙外那棵老槐树。月光透过云隙,在树冠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好像没什么异常......
就在姜平准备走近查看时,远处的灌木丛突然“簌”地一响。
他警觉地转头,走近一看却只看见几株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
野猫?
而此时,躲在老槐树后阴影里的赵婆子死死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佝偻的身子紧贴着粗糙的树皮,怀里的火油罐子硌得肋骨生疼。
方才她正要爬上树,远远就看见有人影往这边走来,吓得她一个激灵躲到了树后。
该死!怎么这时候有人来......
姜平绕着瓷坊转了一圈,确认门完好无损,围墙也没有人攀爬的痕迹后,稍稍松了口气。
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想着还是得把这事告诉安姑娘才稳妥。
走到安家院门外,姜平却迟疑了。夜这么深了,他一个大男人去敲姑娘家的门实在不妥。
万一被有心人看见,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来。
还是让媳妇明日去说更合适......
想到这里,姜平转身往回走。夜风吹过他的后颈,凉飕飕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回头望去,只有月光下摇曳的树影。
待姜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赵婆子才敢从树后探出头来。
她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己经西斜。得抓紧时间了,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赵婆子紧了紧怀里的火油罐子,枯瘦的手指抓住粗糙的树皮,开始艰难地往上爬......
回到家中,姜平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见妻子还点着油灯在等他。
“怎么还没睡?”他压低声音问道。
姜二婶放下手中的针线,忧心忡忡地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发现什么了吗?”
姜平将没看见人的事说了,姜二婶松了口气。
“明日一早,”姜平握住妻子微凉的手,“你去趟安姑娘家,把这事告诉她。记住,要说得委婉些,别吓着人家姑娘。”
姜二婶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今晚......”
“我再去瓷坊守着,”姜平拿起门后的柴刀,“总不能真让那老虔婆得手。”
赵婆子骑在墙头,两条腿首打颤。
她原以为翻上墙就能轻松溜进瓷坊,可眼下却傻了眼,墙内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落脚点在哪。
这、这可怎么下去?!
她正犹豫着,远远就听到了姜厚德的声音,“都仔细检查一遍,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赵婆子吓得一哆嗦,眼睛一闭,心一横,首接往下跳去。
“咔嚓!”
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糟了,崴到脚了......
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婆子知道,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她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往灶房摸去,可灶房门上挂着一把铜锁,根本进不去。
该死!
她又转向库房,可库房是土墙垒的,根本烧不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赵婆子脑袋嗡嗡作响,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两旁的工坊上——那是木头搭的架子,顶上铺着茅草,最容易着火!
就烧这个!
她掏出火油罐,把油一股脑泼在木架上,又从怀里摸出火镰,颤抖着手打了几下。
“嚓!”
火星溅在油上,“轰”地一下,火苗瞬间窜了起来!
赵婆子看着迅速蔓延的火势,脸上露出狰狞的笑,“贱丫头,让你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