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渔刚好从小厨房端着一碗刚煮好、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出来，脸颊因炉火熏得微红。
听到动静，她疑惑地抬眼望去。
当她的目光落在杨燕子那半边高高肿起、指痕清晰、嘴角还带着暗红血痂的脸颊上时。
“啊…” 李小渔低低地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碗猛地一晃，滚烫的汤汁溅到了她的手上，却浑然不觉！
她那双温顺清亮的杏眼瞬间涌上浓浓的水汽，红红的眼眶里，脚步不由自主地快步迎向杨燕子，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燕…燕子？谁……谁打的你？”
杨老放下茶盏，沉稳的面容上首次出现了一抹凝重的愠色。
他站起身，动作不快，但那份积威如山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有像李小渔那样失态，但花白的浓眉蹙起，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紧紧落在杨燕子脸上，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无形的压力：“晏殊，扶你姐姐坐下。说，谁伤的燕子？”
安然在小白出声时便己站起。
当杨燕子抬脸的瞬间，看到那刺目的红肿和血痕，安然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脊椎首窜脑门！
她快步上前，所有关于话本的策划瞬间抛之脑后。
“燕子！”安然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颤音，目光紧紧锁住那道伤，“怎么回事？！”
杨晏殊扶着姐姐在椅子上坐下，少年紧绷着脸，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但语气努力克制着，将工地上的冲突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赵黑子运来劣质青砖欲替换标准砖，姐姐断然拒绝，对方言语威胁动手推搡中，打了姐姐一记耳光。
随着杨晏殊的叙述，安然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当听到杨燕子因坚持不肯用劣质砖而被打时，安然紧握的拳头指节己经因用力而泛白！
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她能想象到燕子那不肯退让的硬气姿态背后，所承受的压力与屈辱！
“赵黑子……”安然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眼中寒光如刃，“好，好得很！冯春手下这条疯狗！”
“小渔，”安然转向泪眼婆娑的李小渔，声音努力放平稳，“去我卧房最里头的柜子第三格，取那个天青釉的小瓷药瓶来，那是极好的化瘀膏！小白！去厨房盛一碗温热的鸡汤来！”
她亲自俯身，仔细检视杨燕子的伤处，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最易碎的瓷器。
她轻轻拂开粘在伤口上的发丝，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怒火，声音放得更柔缓：“燕子，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李小渔连忙擦着泪小跑着去找药。
小白也迅速去了厨房。
杨燕子坐在椅子上，感受着众人关切的目光，脸颊的剧痛似乎被这份温暖融化了一丝。
尤其是看着安然眼中那压抑不住的震惊、心疼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看着杨老虽沉默但周身散发的冷肃，看着李小渔慌乱取药时还频频回头看她、眼中含泪的样子……
那份在工地上支撑着她的孤勇和倔强，悄然化作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与酸楚。
她的眼眶红了，鼻尖发酸。
她没有说任何关于密账或计划的话，只是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隐忍的伤痛。
“阿然…杨老…小渔…小白…”她逐一轻声唤过，声音微弱，“没事的……明天就好……就是……有点疼……”
说着，她又想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立刻因痛楚而僵硬。
这强忍着疼痛、故作轻描淡写的脆弱模样，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碎！
李小渔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瓶。
安然的心狠狠揪紧！她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将杨燕子拥入怀中！
紧紧抱住她有些发凉的肩头！
脸颊贴着她未受伤的鬓角，感受着她的颤抖和坚强。
“傻燕子……”安然的声音极低极低，带着心疼到极致的沙哑。
杨燕子靠在安然温暖的怀抱里，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李小渔小心地为杨燕子上着药，动作轻柔无声，只是眼圈始终泛红，晶莹的泪珠默默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又被她悄悄抹去。
小白沉默地在旁边递着干净的湿布巾。
杨晏殊紧握拳头，眼神却紧紧锁定在姐姐脸上。
杨老依旧沉稳端坐，但默默敲打桌面的手指，透露出心底的波澜。
安然抱着杨燕子，脸颊贴着对方未受伤的鬓角，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那份因杨燕子受辱而燃起的滔天怒火，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她胸腔里被反复捶打、凝聚、淬炼！
它逐渐冷却下来，不再是无序的烈焰，而是化为一种极具张力的、冰寒彻骨的杀机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她抬起头，目光首射向沉稳如山的杨老，声音带着一种被怒火淬炼后的奇异平静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先生，我改主意了。”
杨老放下茶盏，沉稳的目光带着询问看向安然。
“《心魇判官录》……”安然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不能等！更不能再按常规法子了！”
“哦？”杨老眉心微蹙，示意她说下去。
安然扶着杨燕子坐稳，自己站起身来，走到茶案前。
她的指尖重重按在那张刚刚两人还在讨论的“墨眼玉心”核心画稿上，声音铿锵有力。
“之前所想的‘鉴心文会’，立意虽好，但步子还是慢了！”
她眼中锐光乍现，“这部书，提前发售！七天之内，必须全城皆知！”
“《心魇判官录》？太文！不够锋利！改！就叫《判官心劫》！ 判官无情！心劫难逃！点名核心，震慑人心！七日后，必须借势码头，震彻扬州！”
“码头？！” 杨老目光微凝，瞬间捕捉关键点。
七日后正是扬子江畔第一座由“同心善金会”拨款重建的新码头竣工通航之日！
这是惠民利漕的大功业！
周达海作为主管通判，必然亲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