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识青说这话的时候没刻意压着音量。
二十平米的标间,裴青寂听得清清楚楚。中午脑子里断了的那根弦瞬间接上,惊讶的看向路识青:“喻少榛……真是喻鸿羲的喻?”
路识青灭说话。
裴青寂急的又问:“所以之前你才会在那么多学校里,选了喻鸿羲的实验室合作?”
什么事都经不起细想,裴青寂纵横情场多年,任何一点点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捋着思路顺着往下问:“我靠……!喻少榛不会就是两年前你一首在找的那个白月光吧?”
裴青寂一边说话,一边回想这一路来路识青面喻少榛的反应。还有他每次跟喻少榛说话,路识青那不耐烦的眼神。
今天一天发生的种种,就像打乱的毛线团一样,只要找到线头,很快就能把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通通理顺。
见路识青一首没吭声,裴青寂深吸了一口气:“……小喻这是后悔了又来找你来了?”
还是不说话。
裴青寂又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浪子回头……你……不同意?”
裴青寂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左三圈右三圈的围着路识青转,非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路识青左躲右躲,奈何房间就这么大,被缠的不行,冷声撵人:“你能不能回你自己房间?”
裴青寂摇了摇头。朝着屋里很明显的两张单人床说:“我要的是标间,万一夜里那个患者有什么情况咱俩一起过去方便。”
……
服了。
路识青拧着眉头瞥了裴青寂一眼,转身往门外走。
裴青寂追上来喊他:“诶?你去哪?”
回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
去哪?路识青暂时没想好,只是单纯的不想留在房间里听裴青寂叽叽喳喳。
九点半,西藏夜幕终于降临。路识青坐着电梯下楼,推开酒店的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冰冷的空气像是裹挟着冰碴似的,打在人身上瞬间透过衬衫冻到人的骨头缝里。
竟是忘了,外套还在喻少榛那里。
路识青放弃出门,回到吧台:“请问一下餐厅在几楼。”
前台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很抱歉的表示:“餐厅在顶楼,但是先生我们这个时间不提供晚餐了,只有饮品。”
有个安静的地方能坐就可以。路识青点头道谢:“谢谢。”
酒店就一部电梯,路识青等了快一分钟,电梯才从楼上下来。
电梯里的人是白希和小李。他们看见路识青也挺意外的,问他:“路医生是要出去吃饭吗?一起吧。”
路识青侧身让出位置:“不用了,你们去吧。”
只有他们俩人。喻少榛不在,路识青往大厅看了一圈,没看见喻少榛。
在白希从身旁路过的时候,咽了咽,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喻少榛不跟你们一起吃饭?”
白希回过头,说:“我们想去附近的酒吧,老大说他不舒服不想喝酒,所以就留在房间里点外卖了。”
“嗯。”路识青垂眸应了一声。
几年不见,竟是连害怕时想找酒喝的这个小习惯都改了。
点了点头,走进电梯:“好,知道了。”
酒店顶楼是9楼,和江城动辄西五十层高的空中餐厅不同,从这个角度看下去,看见的不是一座城市的繁华,而是窗外浓浓的一片夜色。
这是西藏第二繁华的城市,但城市建设跟内陆也远不能比。
没有光害污染,昌都的夜空抬头能看见大片的星星。
服务生很将路识青点的酒送上来。工作时间不喝酒,路识青看着杯子里淡淡的黄色小气泡,转头,望着窗外出神。
抛开环境不同,今天这样的夜晚真的很像两年前在南极穿越魔鬼海峡的那天。
一样,窗外都是大片的黑,一样,餐厅里只有他自己。
那天是路识青父母的五周年忌日。
路识青的父母是无国界医生。去世是因为一场意外,战乱地区,糟糕的医疗资源加上药物补给不足,人一旦感染疫病就很难治愈。
收到父母去世消息的那天,路识青还在实验室。
学医八年,最亲近的人都留不住,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实验室,怎么从父母同事手中接过骨灰盒的。
还有那条项链。
最痛苦的两天,路识青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一遍遍抚摸母亲留下的那个项链。
靠着那点信仰,支撑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日子,一步步成长到今天。
后来,他自己也走到了临床一线,也越发理解了父母当初的选择。
孤身一人的日子,他从没有一刻怨恨过。父母是他人生道路上的指明灯,也是他生命里最钦佩的人。
只是……偶尔还是会很想念。
于是,他趁着跟医疗队分开的那天,自己去餐厅点了杯酒喝。
天气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恶化的。
德雷克海峡又被称为南极魔鬼海峡,气候变幻莫测。即使前一秒还风平浪静,可不到十分钟,就能掀起十几米的大浪。
五层楼高的海浪重重拍在顶楼餐厅玻璃上,天花板掉下来,线路短路,餐厅瞬间黑了下来。
船舱里游客两极分化。甲板上欧美人顺着船身倾斜的角度在开心的玩滑梯,而剩下的亚洲人则是被深海强烈的窒息感吓得尖叫声一片。
餐厅服务员见状,出去帮忙安抚游客,整个餐厅里顿时只剩下路识青一人。
海水溢进船舱,就在他起身想要回房间的时候,餐厅门口推门进来了一个人。
那时的喻少榛皮肤远比现在要白,一头黑发染成银色,发梢带卷,带着股少年气未褪去的稚嫩。
一种很清澈的帅。
喻少榛就往门口那么一站就非常扎眼。他探头餐厅里看了下,应该光线太暗,没注意到餐厅里有人,缩着肩膀抖了抖。
“太可怕了。”喻少榛双手抱着肩膀,站在不远处嘴里嘟嘟囔囔。
那样子特别可爱。
鬼使神差的,路识青看着喻少榛,心里窜起一股很想把他喊到身边的冲动。
“要喝酒吗?”路识青听见自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