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一整个在上城的夜晚是沉重的,那么当白叔把诊断书和过往治疗病历放在我面前时,这个夜晚对于我来说只能是一个噩梦,一个让人陷入深深绝望挣扎不得的噩梦。
去他妈的老天爷,那只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瞎子。
“胰腺癌”。当白叔嘴里说出这三个透着绝望的字时竟带着笑。
痛苦地咬着后槽牙,在白叔拍了下我的肩膀后,我看向肩膀上那只壮实的手臂,心里却害怕极了,我不想失去它,不想失去一个能让我觉得老天还没有抛弃我的长辈。
“叔,医生不是说不能拖了吗?把工作放下,治吧!”
“小易,治得了我自然会治,己经中期了,这是死刑。”
“不是,总有希望的!”我强烈地摇着头,说道:
“如果不治,你会死!”
白叔把我手里的病历拿走,同时说道:
“你叔这辈子看过太多太多的死亡了,早就不怕了,为了那少得可怜的存活率去躺在医院,像个废人一样苟延残喘,你觉得这是你白叔该做的事吗?”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个劝您的,可是这件事太大了,您不能一个人做主,您替小满想想,如果您连治都不治,以后她知道了她该多自责。”
“那就先让她开心地过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小易,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劝我的,你我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再婆婆妈妈了!”
在白叔严肃的口吻下,我迎着他的目光,眼眶里一股热流想要涌出,强忍着这样的感觉我说道:
“白叔,这不是婆婆妈妈,我还是觉得你的想法有问题,有概率那就不是死刑,你这是认输了!”
白叔竟又笑了笑,随后说道:
“那你就让白叔自私一回,好在这个病现在还没有什么症状,我还能干多一阵子,就算我倒下了,那也是一种光荣,这辈子就算我没白活,你别再说了,我决定的事你说再多也没用。”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白叔那双硬汉的眼睛也闪过一丝悲情,看着他还远远算不上年迈的脸,我的心像暴露在马路上被太阳炙烤着,又被无数辆汽车碾压过,跳动都变得艰难。
白叔看了下时间,把病历拿回房间后又走了出来,声音带着些低沉说道:
“小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知道你己经怀疑了,我瞒着也没有用,与其让你带着疑问去了解去试探,还不如早点告诉你。
该说的叔也跟你说了,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小满。你叔还有些时间,这段时间就先让她开心过自己的生活,知道了只能带给她痛苦。”
我半低着头,白叔的话从我的耳朵进入我的大脑,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条。
我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可我也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也不能动摇白叔的决定。
终于在白叔开口让我回去的时候我说道:
“白叔,我听你的,先不告诉小满,我回去就让她回来住。”
“不用!你们不是要去南京吗?去吧!小满大了,能照顾自己,她在哪我都放心。”
我不可能带着这个秘密把白小满带到南京,万一白叔以后真的发生不幸,接下来这段时间就是他们最后的相处,我不可以剥夺这段时光。而且那样的话小满也一定会追悔莫及,余生也将抱着遗憾过日子。
“这不能听您的,她一定得回来住。”
“叔明白你的心思,只是那丫头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依我看就算了。”
“我一定让她回来,叔,您是不是怕面对她?”
白叔再次笑了笑,而我也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答案。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可以把生死看得很淡,但是在挚爱的女儿面前,他始终是一个善良的父亲。
“就让她陪在你身边吧!我心里藏不住事,迟早会被她看出来。”
“呵呵,你小子,遇到事还真有自己的主意……那就由着你吧!去吧!”
尽管白叔总是给我笑容,可我真的无法像他那样坦然,临出门时,我己经不敢再去看白叔的脸。
坐在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我再次和一个抽着烟路过的人要了一根烟,随后一阵咳嗽声响彻在安静的街道上。
透过烟雾我看向家的方向,然后白小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我想驱散她,于是闭上了被烟熏得有些的眼睛,只不过事与愿违,此时的我己经支配不了自己的意识。我害怕回家,害怕看着她时明明心痛到无法自持还要演得若无其事。
也是在此时,我突然想起了白小满在我出门前交代我回去给她买一个蛋糕。
而现在己经是夜里将近一点,回富阳我肯定是买不到了,只能抓紧在市区找找看。
将烟蒂丢进垃圾桶,我开始在路边等待出租车,想着天天穿梭在城市每个角落的司机肯定知道此时哪里能买到蛋糕。
上了车,司机听我说完后便启动了车子,带我朝着还开门的蛋糕店而去。
路上,我打开了车窗,吹着夜间的凉风,看着城市的灯火心情却再次因白叔的事跌到了谷底,悲伤中我开始想着如何让小满回家去住,如何告诉她,她不能陪我去南京。
车子在我的失神中停了下来,朝着司机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蛋糕店。
打开车门,在我一只脚迈出车子时一个念头从我心里闪过。
狠了狠心,我坚定地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脚,又对司机说道:
“师傅,去富阳。”
“蛋糕不买了?”
“不买了,麻烦您开快一点!”
回去的路上我不再胡思乱想,尝试着放空起自己,随后靠着车子座椅闭上了眼睛。
在凉风的吹刮中,我突然被心里的一阵痛苦惊醒,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这短暂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做了一场我记不得的噩梦。
据说再长的梦其实在现实的时间里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此刻我无比希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短暂的梦。
下了车,我走进了巷子,此时的巷子安静得可怕,风不见了,脚下树叶的倒影不再摇晃,只有细微的虫鸣声提醒着我往前走去。
明天是周六,习惯晚睡的白小满家里的灯还亮着,窗户缝隙里透出了在此时的我看来很是惨白的光线。
许久,我终于喊了下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我掏出手机,给白小满打了个电话,而手机铃声也在一分钟后变成一声提示音。
难道她己经睡了,只是忘了关灯吗?
看来只有等明天再跟她谈了,在我决定去睡觉时,我还是在想了几秒后抱着试试的态度出了院门。
我走向白小满家,却发现白小满家的大门竟是虚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