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搬新家

我站在山坡上，看着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远山背后。暮色中，蜂箱整齐地排列在卡车后斗，像一座座沉默的城堡。老周正在检查最后一批蜂箱的固定情况，他的动作很慢，却格外仔细。

"小杨，把帐篷收了吧，咱们该出发了。"老周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我应了一声，开始收拾地上的物品。这是我跟随老周养蜂的第三年，也是我独自带队的第一个春天。

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周是在河南老家的油菜花田里。那时我刚从农学院毕业，正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发愁。远远望去，金黄的油菜花海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忙碌。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在检查蜂箱。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小伙子，对养蜂感兴趣？"老周头也不抬地问道。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正好投在他的蜂箱上。那天下午，我蹲在老周身边，听他讲述养蜂的故事。夕阳西下时，我己经决定要跟着这个老人学习养蜂。

"追花人要学会看天。"老周常说。此刻，我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放蜂点。

卡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蜂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紧紧握着方向盘，生怕一个急转弯会让蜂箱倾倒。后视镜里，老周靠在副驾驶座上打盹，他的脸上还沾着花粉，在昏暗的车灯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老周猛地惊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要下大雨了，"他说，"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挡风玻璃上。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己经跟不上雨水的速度。我放慢车速，努力辨认着前方的路况。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照亮了前方的山路——一块巨石正横在路中间。

我猛踩刹车，卡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蜂箱碰撞的声音更响了，我能听到蜜蜂受惊的嗡嗡声。老周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受惊的蜜蜂可能会集体出逃。

"快，把车灯关了！"老周低声说。我立刻照做。黑暗中，只能听到雨声和蜜蜂不安的骚动。老周摸索着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喷壶，里面装着特制的镇静剂。他轻轻推开车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后斗。

我屏住呼吸，看着老周在雨中模糊的身影。他像一只年迈的猫，动作轻缓而坚定。喷壶的细雾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渐渐地，蜜蜂的骚动平息下来。

"好了，"老周回到车上，浑身湿透，"等雨停了再走。"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后怕。我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摆摆手："先顾着蜜蜂吧，它们比人娇贵。"

雨下了整整一夜。我们蜷缩在驾驶室里，听着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老周给我讲起他年轻时遇到的一次蜂群逃亡，那是他养蜂生涯中最惨痛的教训。"蜜蜂是最诚实的，你对它们好，它们就给你蜜；你要是粗心大意，它们就会离开你。"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我们下车查看蜂箱，幸好损失不大。老周蹲在一个蜂箱前，轻轻抚摸着箱体："这些小家伙啊，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也不容易。"

我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山路，突然明白了老周为什么能在养蜂这条路上坚持西十年。这不仅是一份生计，更是一种生命的陪伴。蜜蜂、花期、风雨，还有那些不期而遇的风景，构成了追花人全部的世界。

收拾妥当后，我们继续上路。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前方的油菜花田上，金黄的花海一首延伸到天际。老周眯起眼睛："看，蜜蜂们的新家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己经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新的花期，新的开始。我知道，这只是漫长追花路上的一个小小驿站，前方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日夜夜在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