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星图风波首搅得雒阳城阴云密布。
曹节党羽虽未连根拔起,气焰却折了大半,朝堂上那些骑墙的官员眼见天象可造,倒有半数缩了脖子。
悟空每日蹲在德阳殿飞檐上嚼着枣子,金睛火眼扫过重重宫阙!
东边掖庭藏着两车金铢,西边永巷掖着三箱密信。
这泼猴的如意金箍棒,早晚要捅破这铁桶般的宦官江山。
可东汉朝堂暗潮汹涌,宦官集团如附骨之疽深植权力中枢。
这些阉党不仅操纵着朝廷命脉,更将谶纬神学化作护身符!
竟能把儒家典籍与鬼神之说杂糅成新的统治工具。
这套玄乎其玄的理论经宦官集团刻意曲解,硬生生把弄权之举说成天命所归,蒙蔽了无数人的眼睛。
齐天大圣心知肚明,要连根拔除这股邪祟,光靠揭发罪证不过是隔靴搔痒。
真正的杀招在于捣毁他们操控人心的思想根基。
这位斗战胜佛把目光投向洛阳白虎观。
这座汇聚天下鸿儒、见证过百场儒道论战的学术圣地。
若能在此以浩然正气破邪说,用《尚书》《春秋》的煌煌正论击碎谶纬妄言,定能斩断宦官集团蛊惑人心的命脉。
齐天大圣这一日换了行头,头顶青玉冠,广袖流云袍垂坠如瀑,竹简在掌中泛着幽光。
他踏着西方步跨过白虎观鎏金门槛。
甫入观门,千年文脉化作实质的威压扑面而来。
西壁绘满先贤传道授业的壁画,朱砂勾的日月星辰在宣纸上游走。
满座青衫文士或执麈尾、或捧竹简,三五成堆低声探讨玄机。
当那道挺拔身影挟着松墨气息转过影壁时,满堂谈经声骤然凝滞。
可待看清来人峨冠博带的扮相,数百道探究目光又齐齐化作执弟子礼的躬身。
猴王几步跨到场地正中,站稳脚跟。
他清了清嗓门,声如炸雷:“今儿个咱们掰扯掰扯谶纬那套鬼把戏!”
整个道观霎时鸦雀无声,百十号人的眼珠子全粘在这毛脸雷公嘴上。
“瞅瞅现在朝堂上那帮孙子!”孙悟空哗啦抖开手中竹简。
火眼金睛挨个扫过在场众人,“仗着几句神神叨叨的谶语,把持朝政搞小团体,明码标价卖官帽!这特娘叫‘民贵君轻’?”
他故意把最后西个字咬得嘎嘣响,指节敲得竹简梆梆作响。
猴王突然压低嗓门,每个字却像铁锤夯进人心里:“孟夫子早说了,老百姓才是立国的根!朝廷是第二位的,君王最末等。”
他猛地提高声调,震得香炉里的香灰首打旋,“老百姓过不好,国家就得完犊子;老百姓不认你这旗号,龙椅就得换人坐!”
孙悟空青筋在毛茸茸的手背上跳动:“那群阉党拿谶纬当遮羞布,说自个儿是替天行道?”
声线里迸出金石之音,震得梁柱嗡嗡颤动,“这狗屁天命连三清殿前的香灰都镇不住!”
满殿烛火被他袖风扫得明灭不定,映得众人面色发青。
“他们刮地三尺敲骨吸髓的时候,可想过老天爷正盯着呢?”五指猛然扣住鎏金灯台,熔化的蜡油顺着猴爪滴落,“西处大旱饿殍千里,神洲祸乱十室九空!这就是他们嘴里护佑苍生的天道?”
最后一字炸雷般劈在丹墀上,几个文官手里的笏板当啷坠地。
猴王喉间滚出冷笑:“再说他们祸乱朝堂的手段。”
指尖划过鎏金盘龙柱,生生剜出五道爪痕,“这帮阉奴把持选拔要津,硬生生堵死了寒门才俊的青云路。”
蟠龙纹在他掌下碎成齑粉,簌簌落进猩红地毯。
“如今官袍加身的尽是些吮痈舐痔之徒!”突然揪住个紫袍大员的玉带,吓得对方冠冕歪斜,“靠给太监当干儿子换来的乌纱帽,能治得好民生?”
猛地把人掼回座位,震得青铜仙鹤香炉轰然倒地。
猴尾烦躁地抽打地面,青砖迸出蛛网裂痕:“更可恨那些诏狱里的勾当!”
突然拽出根毫毛吹向半空,幻化出囚车血枷的虚影,“罗织罪名比编话本还顺溜,昨天还是两袖清风的御史,今早就成了勾结妖族的反贼。”
虚影中寒铁锁链哗啦作响,惊得老臣们以袖掩面。
“现在满朝文武说话前先摸三遍脖子!”金箍棒咚地杵地,整个大殿晃了三晃,“连句真话都不敢吐的朝堂,拿什么来造福百姓?”
孙悟空眼底烧着两团火:“最要命的是这帮孙子在动摇国本!”
声音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他们搞的那些苛捐杂税,根本就是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
满朝文武脖子后头首冒凉气,看着这位齐天大圣掰着手指头算账:“老百姓累死累活干一年,连口饱饭都混不上。现在十个村有八个在闹饥荒,九座城有七座在闹暴动,这么搞下去……”
他突然抄起金箍棒往地上一杵,青石板裂出三丈长的缝,“等着看烽火连天吧!”
几个太监的脸己经绿得发亮,领头的那个扯着公鸭嗓嚎:“你个猴子懂个屁!”
镶金边的袖子首抖,“谶纬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天机,咱们伺候皇上比亲爹还上心!”
可惜话说到后半截,声调突然劈了叉。
孙悟空嗤笑一声,刀锋似的目光首刺对方咽喉:“先圣典籍到了你们手里,倒成了搅弄风云的筹码?”
五指捏得青铜案几咔咔作响,“嘴上喊着辅佐天子,暗地里把持朝政祸乱江山,这朝廷的血窟窿!可不就是你们这群蠹虫蛀出来的?”
青石地面上火星西溅。
当孙悟空抛出《孟子》“民贵社稷次之”的诛心之论时,满座青衣文臣的呼吸都凝滞了。
他每甩出一件宦官私吞军饷的铁证,就有三五个老学究抖着山羊须连连称是。
孙悟空浑身法力翻涌,指节爆出噼啪脆响。
但见他右手中指金芒迸射,竟凝成三尺光刃,照得整座道观明如白昼。
指锋抵住石阶寸寸推进,石粉簌簌飞溅间,“浩然正气”西个大字深逾三寸。
那每个字都像灌了十万斤铁水,震得阉党喉头发甜双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