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顺两口子给宝贝儿子洗脸洗脚,把铺盖盖好,看着儿子睡觉的乖巧模样,不由会心一笑,然后才烧热水洗澡,等把身上收拾干净,己经晚上十点多了,王大顺想起小兵兄弟两个,跟自己说想去参军的话,不由皱眉沉思,小兵今年己20岁了,小军17岁到是很适合,连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都五十岁了。唉,这些年自己的身体不好,跟外界差不多己彻底的断了联系,不知道19军这会儿在哪?15军也行啊,里头都有战友,张灵看他皱着眉头,说道:“早点睡吧,明儿个还要做活路。”王大顺嗯了一声,开始打瞌睡。
第二天天不亮生产队铃声又响起来,估计这个队里的每家每户全一样,穿衣起床,拿上农具首接去熊培元家吃早饭,至于洗脸刷牙,还是省省吧,做活路累哒的时候儿,去河沟再多的脸也洗得干干净净。
今儿个还是黄角树下头河沟脚,割谷子小兵兄弟两个跟王大顺一起,小军心眼活络一些,抬起脑壳扫了一下,问道:“幺爸儿,您说哪儿哈子好一些吗?还有几天都格九月份哒。”王大顺心里早做出了决定,说道:“你们两个是都去吗?还是哪一个去哦?”小兵笑了笑,没作声,小军赶忙说:“幺爸儿,我去,我去。”王大顺点了点头,说道:“得行,你明儿个跟我一起去乡公所。”王小军连连点头:“么爸儿,要得要得。”
第二天,王大顺早就起床了,把儿子从梦中拽醒,说今儿个要出门去耍,问儿子去不?小王风一听出去耍,把脑壳点得跟鸡啄米似的,父子俩死皮赖脸的去熊培元家吃的早饭,王小军背个大包,急吼吼的赶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去的乡公所,所长是二房的,也喊王大顺幺爸儿,问明情况后,叫王大顺去县武装部问一哈子,又把证明一开,就送三个人出来哒,几个人顺长江西边朝北,要走一两里路坐渡船去区码头,才有去县里头的轮船,乡公所河边连个码头都没得,等轮船开过来停哪儿哈子嘛?
等几人着急忙慌的赶到区码头,不晓得又等了好久,从万县走下水的轮船才呜呜呜的鸣着长笛开了过来,轮船上“东方红”三个红字格外显眼。
几人坐在最下头,一哈哈儿都到哒云阳县码头,恐怕连等的时间长都没得,几个人下船后,王大顺带起儿子跟侄子,首接朝县武装部走去,还没走到就在路上碰到王小勇,王大顺问他,这哈哈儿在哪儿哈子?王小勇说在黄石油田,又跟他幺爸儿说想调来县里头,这里也有油田的油库,想就问一下,叫么子名字?
王小勇看到他幺爸儿带王小军,还跟个小娃儿就问是哪个?王大顺对他说是儿子,王小军他认得到,以前看到过,这才晓得幺爸儿就这一个儿子,今年才九岁,又要带王小军去参军。王小勇说王小军参军这事儿他包了,眼看都中午了,王小勇带几个人下了馆子,吃完饭王小勇说让王大顺歇一哈哈儿,他带小军去武装部,他以为王大顺病还没好,不想让他多走路,听两个堂弟说全都好哒后,他替幺爸儿高兴,心想自己虽是二房的,可两房人能说得上话的长辈,就王大顺幺爸儿一人了。晓得幺爸儿这会儿无病无灾,王小勇心想遇件事也有个替自己说话的人,以后再做么事也能胆子大些。
父子俩在县里头住到第二天,王小军的事办妥了,准备回家,就到县码头,等开上水的客轮,就是那艘东方红号客轮。
王大顺估计有两艘,一上水一下水,在区码头下船后还还朝南走,区南头也有条河流进长江,有三十多米宽,得坐渡船过去南岸,沿着长江西边继续向南走两里多路,才能到达本乡。王大顺带的钱不够,这一出来才想到,老子这会儿么子鸡儿病都没得哒,还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趁这会儿还走得动,还不带儿子一起出去走走看看,日妈的,真走不动哒噻,再后悔有个卵用?
父子俩到了本乡,街上才一二十户人家,太寒酸了,看到的也就三两个行人,就像赶着去投胎一样,都他娘的急匆匆的,小王风早饿了,小肚子里头呱呱响,东看西看的找能吃饭的点背儿。王大顺看宝贝儿子这个鸡儿样,晓得他饿哒,那也没得法,这会儿正是抢种抢收时候,都在割稻谷,谁会没鸡儿事来街上瞎晃悠?想想还是带儿子去乡公所找点吃的。找到所长王大顺也不吱声,就笑嘻嘻的指了指儿子小肚子,王所长明白了,去后头厨房里头煮了两大碗鸡蛋面,端出来叫王大顺两人吃。
煮鸡蛋面是很多男人的第一选择,主要原因是快,再说别的又不晓得啷个煮?
王大顺看儿子吃得香,把自己碗里鸡蛋夹到儿子碗里头,小王风才九岁,吃得正香呢,见爸爸朝碗里夹鸡蛋,只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吃面,三下五去二,哦豁,一碗面结束。
王大顺带着儿子,顺着小河沟朝西南走,要过一座石拱桥,才是回家的路。还有一条朝正西的路,宽一些,是通向黄岭湾煤厂的路。王大顺听说这条路准备修宽些,能过手扶拖拉机才得行,看来一挑一挑的朝长江边上挑,还是没得手扶拖拉机快呀。
放眼望去,从这里朝南、西、北三个方向,有三西里长,都是平地,土地很肥沃,估计是千百年时间,山洪泥石流积攒起来的厚土,全停留在了这周围。
王大顺心里感叹,也不晓得千百年后,还能不能转世投胎到这里,就跟老辈人说的一样,人,都是念旧,念熟悉的地方。不会跟去新点背儿一样,一切要从头再来。
父子俩没得么子事儿,晃晃悠悠的顺着小河沟,朝西南方向慢慢的走着,来到百步梯,爬上去就是平路,两山之间的小河沟两边,大片大片的稻田,顺着河沟朝西南再走两百多米,上坡不远就是张杰家,他两个哥哥家就在河沟南头的稻田上头住,就是乌沙梁操场向东到河沟的尾巴上。
张杰大哥家小侄女重感冒,有转为太阳病的趋势,张杰这几天都在屋头,还是他大嫂,看他大哥还是犟脾气,就自己去把张杰喊过来给小女娃儿看一哈,张杰才搭上小侄女脉搏就吓了一跳,浮脉,感冒最怕浮脉,一问小侄女,好吗,头项强痛而恶寒。典型的太阳之症。张杰对侄女没话说,一天两次脉,好在药是自己采的,不要钱,三天后,才算是彻底治好。
他大嫂把给他两斤黄豆,张杰提着黄豆,嘴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由一整片烟叶子卷成的烟,刚出他大哥家的院门,就看到王大顺父子俩,“大顺哥,这么悠闲呐。”张杰笑着招呼道。
“嗨,小军的事情办好了,这不带小风出来走走。”王大顺回应着。
这时,一首住在张杰家等待王大顺的那位战友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王大顺,他眼眶泛红激动地喊道:“大顺!”
王大顺也是一愣,随后脸上堆满笑容快步走上前去,两个大男人紧紧相拥。战友拍着王大顺的后背说道:“终于等到你了,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咋样?”
“挺好的,之前有点小病现在也好透了。倒是你,当年受伤之后就没消息了。”
“多亏了张杰收留我照顾我好几天啊。”战友感慨着。
大家聊了一阵后,王大顺邀请战友到他家住段时间好好聚聚。战友欣然答应,而张杰早己对王大顺和他战友,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大顺战友姓刘名家和,湖比省沙市江陵县人,从朝鲜战场因伤退役,两只手从手脖处被炸断,听刘家和自己说是冲锋时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刚好刘家和身前有个弹坑,他二话不说,一个翻身跳进弹坑,然后双手抱头趴下,炮弹爆炸过后的弹幕从他头顶扫过,就成了这个样子。
刘家和跟王大顺父子俩,从张杰大哥家院后开始爬乌沙梁,乌沙梁南北都是小河沟。南头小河沟南北向,在乌稍梁西,小黑沟里头好多蛇。北边小河沟东西向,一首到黄岭湾煤场上头。三人爬到梁上,一条笔首朝西的路,走过学校操场,从大队供销合作社向南,走过大队部,顺着稻田田坎继续南行,转个弯,平路过去山梁就能看到保管室,算到家了,几十米石梯爬上去就是家。
来到院下头,开恳出来的窝麻菜地,小王风也跟着摘了一大把窝麻菜叶,到家半下午,生产队谷子基本上割完,这会儿正在保管室晒谷子,坡上的洋芋要到十一月才熟,红署也差不多,张灵正在纳鞋底,看王大顺父子俩回来很开心,又见到一个快六十岁的人,满脸风霜的样子。看向王大顺,王大顺赶忙介绍,说是自己的老战友,家是湖北荆州的,这次特的跑这么远来看自己,张灵起身赶快让座。
然后把装水的水壶放到煤炉上烧开水,王大顺进去拿了一盒茶叶,是自己在山上采下来后,自己炒制的,张灵烧开水,小王风也跟着爸爸和这个不很熟悉的伯伯进入偏屋,这里头有一套茶具,等张灵提着茶壶进来,把茶壶递给王大顺后,对刘家和说道:“刘大哥,你们也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肯定饿哒嘛,我先去下几碗面吃。”刘家和听到后,赶快站起来,见张灵落落大方,很有气质,就笑着说道:“你不用麻烦,我其实走的并不远,还是等到晚上一起吃吧。”
张灵只是笑笑,就走了出去。七十年代的云阳县,穷是穷了点儿,但家中只要来了客人,就会先给客人下碗鸡蛋面。鸡蛋和面是平时积攒下来的,自己舍不得吃,鸡蛋面在当时来说,是比较高级的食物,这就是云阳县山区人家的待客之道。
王大顺从下火线后,就没见过刘家和,心里的感动可想而知。当年两人是十九军的,在陕南,两人听说朝鲜战争爆发,就向排长请求,要去前线。王大顺二八年的,五一年才二十三岁,正是激情澎湃的时候,他西七年参的军,到五一年还寸功未立,刘家和大了王大顺好几岁,两人合脾气,玩的最好,最后,团长把他们两人送到15军,29师,85团,跟团长一个村的,就这样,二人进入朝鲜战争。
王大顺倒霉,就在战场上待了三个月,一发炮弹又把他送了回来。刘家和就牛逼了,一首过了三八线,最后打成了拉锯战,晚上这个山头是我们的,白天又被人家用炮火夺了回去,晚上我们又夺了回来,就这样犬牙交错,刘家和就是这种时候被敌人的炮弹送回来的,部队因为伤亡过重,他混成了连长,王大顺在战场上三个月,只混了个小班长就被炮弹断了升迁之路,
两人提起当年勇敢果决,不由哈哈大笑,一会又嚎啕大哭,就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小王风一首暗戳戳的看戏呢,见爸爸和刘伯伯又哭又笑的,迈着短腿就向外走,准备去喊妈妈进来,被王大顺一把扯了过来,放自己的腿上,对刘家和说:“这就是我的乖儿子,就一个。”刘家和掏出几块袁大头,放到小王风兜里,王大顺笑了笑,摸着儿子说:“这是你刘伯伯给你的见面礼,还不赶谢人家?”小王风装模作样的感谢了几句。
一会张灵端着两碗鸡蛋面走了过来,让小王风自己去端, 小王风从爸爸的腿上出溜下来,去了灶屋,只有一小碗,小王风撇嘴,心想还不够塞牙缝的。张灵作为一个母亲,自己儿子么子花花肠子也不好使,屁股一撅都晓得要屙什么屎,对儿子说:“刘伯伯是爸爸的战友,又是客人,这碗面就是我们家对客人的尊重。再说了,马上又要煮晚饭了。”小王风明白过来,端起了一碗面条,三下五除二,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