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浓,玉华苑的琉璃宫灯,在菱花窗上投下流金般的光晕。
苏潋薏正在试明日要戴的翡翠掩鬓,铜镜映着翡翠掩鬓流转的碧色,她将最后一根缠枝金钗插入云鬓。
“王妃,明日王爷当真会陪您回门么?”
清兰捧着妆奁的手指微微发白,“听闻孙氏今日留在了墨韵院。”
“你以为皇上为何在靖王新婚第二日特意召见他?”
苏潋薏指尖拂过玉镯上雕琢的并蒂莲纹,“皇后娘娘最重礼数,又赐下赏赐添回门礼。”
铜镜里那双凤眸沉静如深潭,倒映着烛火明灭,“他若不来,明日未央宫就该传太医了。”
次日,靖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玄色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夹杂着檐角铜铃。
上马车时,苏潋薏的手忽然被温热掌心覆住。
萧秉淮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上面的银线暗绣的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当心台阶。”
车厢内沉水香缭绕,却掩不住那人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
苏潋薏望着绣金帘幕上晃动的流苏。
此刻那人端坐如松,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扳指,连衣袂都不曾与她相触。
她再三扭头看他,似终忍不了他这般冷淡。
“王爷可是倦了?”
话音未落便见对方猛然抬眼。
那双总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幽深如墨,倒映着她鬓边微微颤动的珍珠步摇。
瞧着她纠结的皱着眉。
定晴首视她的眼眸片刻后,他忽然倾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王妃希望本王如何?”
“像这般?”
玉扳指擦过她锁骨,指尖却在她发颤的瞬间顿住,转而轻轻挑拨她鬓角带的流苏,“本王稍有困倦,王妃莫怪。”
镇北侯府门前石狮肃立。
苏潋薏尚未下车便瞧见苏家众人在门前等候。
靖王忽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力度大得惊人:“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他含笑施礼时,拇指在她掌心暧昧地画了个圈。
镇北侯将二人迎入府,小叙片刻,苏府女眷便拉着苏潋薏去说了私房话。
苏老夫人坐在上首,随意问了苏潋薏几句,便不再多问。
倒是苏潋薏的三妹妹苏清露挨着她坐在海棠绣墩上,葱白手指绞着帕子,生硬地和她寒暄,让她觉得意外。
苏清露的父亲是镇北侯的三弟,不是苏老夫人所出,虽从小养在老夫人膝下,却不甚亲近,所以她们来往较少。
“大姐姐的手上手环真好看。”
苏清露微笑的握住她手腕,又说,“听闻靖王府的牡丹一绝,大姐姐倒是不要忘记给我们做妹妹的下帖子,好去开开眼界。”
“三妹妹若是喜欢,过些日子我便请你过来瞧瞧。”她笑着拍拍苏清露的手。
苏婉柔突然嗤笑出声:
“大姐姐到底是王妃,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连自己夫君为别的女人种的玩意儿都容得下。听闻那孙氏最爱芍药,不知比起牡丹如何?”
满室寂静中,只留下珐琅流沙计时的铛铛作响声。
苏夫人骤然阴沉了面容,厌恶看向苏二夫人和苏婉柔。
重重撂下青玉茶盏,“婉柔近日抄的《诫归》怕是不长记性!明日便去佛堂......”
“大嫂息怒。”王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婉柔,俯身向苏夫人请罪。
“好了!”苏老夫人在上方充当和事佬。
“我也乏了,婉柔过来扶祖母去歇息。”
王氏见女儿和婆母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她干巴巴的转移话题。
“三弟妹,听说清露的婚事定了,定的哪一家呀?”
苏三夫人也机灵地接过话头,笑着提起其他的。
“托大嫂的福,定的征西大将军家的三子”
“哎呀,那可真好,我记得他家三子和咱们家凌云还是好友呢”
转头又问苏夫人,“凌云什么时候到京城呀?大嫂。”
“他还有些日子。”
苏夫人话落,她拉过苏潋薏的手,又说,“今日也辛苦你们了。”
众人见状,识趣地纷纷告辞。
苏夫人冷眼看着她们离开,女儿归宁之日,二房竟也不懂得分寸。
苏潋薏伸手安抚苏夫人。
“喃喃,靖王对你可好?”
苏夫人拉着苏潋薏细细询问,她担心靖王有宠妾便不顾女儿体面,毕竟当年靖王为了一个边疆孤女闹得沸沸扬扬。
苏潋薏望着母亲鬓边的金海棠步摇,瞧见她眼角新添的皱纹,心底生出几分酸意。
“王爷待女儿很好,阿娘不必担心。”
“那个孙氏虽是靖王的救命恩人,但你是王妃,可不要过于忍让,让她压在你头上去。”
"女儿明白的。"苏潋薏笑着将茶盏推过去,盏中君山银针根根竖立。
"王爷说库房里还有十二盏,女儿带回来了些,阿娘尝尝。"
苏夫人见女儿心中有成算,她不忍女儿过多烦心,叮嘱几句,便调转话头。
提到苏凌云十日后到京城,语气中难掩喜悦。
苏潋薏的大哥两年前外放临安为官,如今到了正是回京叙职的时候。
“你大哥也该成亲了,像你大哥这般的大的公子哥,有些都当父亲了。”
苏夫人忽然压低声音:“半月后府里办花宴,阿娘为你兄长相看婚事。”
描金茶盖与盏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我觉着张老太傅的孙女张姝音,温柔贤淑,很是不错。”
“那姑娘据说极其擅丹青,前日她母亲还送了我一幅《雪夜点梅图》。”
苏潋薏指尖在青瓷茶盏上出细响,盏中银针随涟漪轻晃,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张姝音?
原来阿娘早早的就准备为大哥安排亲事。
但原主那一世兄长娶亲极晚,她模糊记得兄长对那姑娘一见钟情,但情路坎坷,郎有意却妾无心,兄长用尽手段,耗了三年,才求得人家姑娘嫁给他。
“届时你定要早些来。”
苏夫人将暖炉塞进女儿手中,“你阿爹说张姑娘那幅画,梅枝虬劲处竟有枪法的影子,可见是个秀外慧中,内有乾坤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