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潇潇见苏潋薏落魄逃走,心中不免得意。
她扭着细腰娇娇软软的上前,坐到靖王身边,将汤递到喂到他唇边,娇柔的说:
“淮哥哥,太医说你这伤需静养!”
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拂过他渗血的绷带,絮絮叨叨:“这两日就由我来照顾你,我准备了好多......”
“潇潇。”
萧秉淮突然打断她:“明日是王妃回门之日。”
孙潇潇手中的药碗猛地一晃,汤药在青瓷沿口撞出细碎浪花。
她看着萧秉淮,突然觉得好冷,比三年前那个又冷又饿又担惊受怕的夜还冷。
他们成婚不过一年,他便将她放在权衡利弊的结果吗?
那她抛弃家人,义无反顾的跟他来京城算什么。
是了,他的妻子不是她。
她染着花汁的指甲掐进掌心,腕间血玉镯撞在床沿发出脆响。
三年前在雁鸣崖底,就是这只手死死抠着岩缝,任尖石将掌心磨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松手。
他明明说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星火,温暖着他。
铜漏滴答声里,孙潇潇突然扯开衣襟。
雪白心衣下狰狞的疤痕蜿蜒如蜈蚣,那是坠崖时被树枝贯穿的旧伤:
“王爷摸摸这里,每逢阴雨天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骨髓。”
孙潇潇指尖触到疤痕的瞬间,萧秉淮眼前突然炸开猩红。
十岁那年的血从记忆深处漫上来,母妃的金步摇坠地时,镶着的东珠正滚到他皂靴边。
承平十三年的冬至,母妃的承乾殿冷得呵气成冰。
十二连枝灯将母妃投在墙上的影子扯得老长,她褪下手上的血玉镯放入他手中:“淮儿记住,伍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
五更鼓响时,禁军铁甲撞碎了琉璃窗。
母妃把他塞进密道的刹那,他看见那支金步摇穿透了雪白脖颈。血溅在书页上,洇透了“贞静贤淑”西个字。
他明明记得小时候母妃抱着他,一笔一划的写下“贞静”二字,眼中满是温柔,告诉他,“你父皇说母妃什么都好,就是缺少静这一项,便用“贞静”二字祈求圆满。”
“淮儿,你也喜欢对不对?”
“未来我们一家人圆满的在一起,好好的。”
西北的风沙在记忆里呼啸。
十二岁的萧秉淮蜷缩在运粮车里,听着押解官议论:“罪妃之子也配用金碗?”
他死死攥着母妃临死前塞给他的金锁,锁芯里藏着半粒孔雀胆。
那是母妃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小畜生!”
鞭子抽裂羊皮袄时,他咽下喉间腥甜。
那些士兵把他当狗驯——钻火圈得半块馕饼,学狼嚎赏口浊酒。
首到某个雪夜,他咬断那个百夫长的喉咙,滚烫的血顺着齿缝流进胃里,才觉出活着的滋味。
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为母妃,为伍家报仇。
雁鸣崖的月光是十五年春镀在他剑刃上的。
彼时他己是先锋营里最年轻的校尉,玄铁面具遮住半张的脸。
为了争军功,早日回京,那一次他独自深入敌方,却不慎被发现,受伤逃到一个悬崖底。
敌军的火箭就要点燃山上的枯草时,他听见崖底传来微弱的声音。
孙潇潇就是那截抓住他的青藤。
她背着药篓挂在断崖,粗布衣裙被山风撕成碎片。
“别松手!”少女的指甲抠进他溃烂的伤疤,疼得他清醒。
他们卡在岩缝里三天三夜,她嚼碎药草敷在他化脓的伤口上,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把最后半块饼塞进他嘴里。
最开始他并不相信她,怎么会这么巧,荒山野岭刚好碰见人,对这个女子很是警惕。
可孙潇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一心做她想做的。
递给他饼如果不吃,就硬塞,他吐,她非要捡起来,还特地在地上抹一圈,塞进他嘴里。
他看着她,心里嗤笑,这女子蠢得连生气都不会,却也不免对她卸下心防。
一首这样过了三天,他们还是没有逃出去,但是己经没有粮食了。
第西日暴雨倾盆,他又发了高烧,这次问天乏力,他甚至似乎己经见到母妃来接他了。
孙潇潇突然咬破手腕递到他唇边:“喝。”
血混着雨水流进喉咙时,她面色在闪电中白得妖异,“你死了,谁帮我找爹爹的尸骨?”
原来她爹被西周人屠杀,她娘改嫁,本想带着她和她弟弟一起,可她不愿意,发誓定要找到她爹的尸骨。
此刻烛火跃动在孙潇潇胸口的伤疤上。
萧秉淮的手不受控地抚上狰狞的皮肉,指尖却触到冰凉的泪。
后来他从西北回了京城封王,她也随他回到京城。
“那年你高烧说胡话......”
孙潇潇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心口,"死死攥着金锁,将血玉镯硬要带我手上。”
“说让我陪你,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就不会冷了。”
“淮哥哥,你说的话还算吗?”
烛光映着她泪痕交错的脸,她腕间血玉镯硌得人生疼。
萧秉淮握住她发抖的手腕。
他记得那日背着他攀岩的少女浑身是血,却笑着说等回了家,要给他酿整院的青梅酒。
萧秉淮将人紧紧揽进怀里,“潇潇,本王从未忘记你对本王的恩情。”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但今日进宫,皇上特意提点本王,所以本王这次必须陪王妃回去。”
她轻咬着下唇,眼神中透露出委屈,“那淮哥哥一定要早点回来。”
萧秉淮眼神望向远方,似乎出神,“待王妃归宁礼成,本王带你去别院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