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薏跌坐在湿漉漉的青砖上,石榴红蹙金翟衣沾了碎玉兰。
她仰头望着疾步而来的萧秉淮,袖中指尖掐进掌心。
要的就是这个角度,要的就是这般惹人怜惜的姿态。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萧秉淮将狐裘裹住她单薄的肩,玄色蟒纹广袖拂过她发间金丝楠木簪。
那簪尾雕着并蒂莲,此刻正硌得她头皮发疼。
萧承璟负手立在亭下,白玉扳指碾过腰间螭纹玉佩。
他记得方才贴近时,苏潋薏耳后那颗朱砂痣如何在薄汗中泛着血色,像极了那年上元夜,朱雀大街灯笼映红的胭脂。
“孤倒要问问靖王妃。”他声音淡漠,目光掠过萧秉淮揽在她腰间的手,“对皇妃无礼,是何用意?”
“臣弟代王妃向太子请罪!”
苏潋薏冷眼瞧着他剑眉紧拧,对太子似乎很是恭敬。
远处传来钟鼓司的梆子声,萧承璟忽然笑了。
他踱步至石阶前,玄底描金的袍角扫过苏潋薏垂落的裙裾:“西月初九春猎,记得给王妃多备几副护膝。”
这话说得莫名,却让萧秉淮瞬间变了脸色。
首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尽头,苏潋薏才松开紧攥的帕子。
方才萧承璟俯身时,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青州檀木”,青州是她二叔外放的地方。
“可有伤着?”
萧秉淮捧起她的手,琉璃似的眼瞳映着她刻意垂落的鬓发,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受伤。
远处花丛边,微风掀动枝叶,掩映间,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苏潋薏顺势将脸埋进他怀中,嗅到熟悉的沉水香里混进一缕龙涎香。
马车驶出玄武门时,西市胡商正叫卖着波斯琉璃灯。
苏潋薏忽然撩开车帘:“王爷,我想去盏兔子灯。”
她的手指着长街尽头那家“荣昌记”,铺面招牌下悬着的琉璃铃铛在暮色中晃啊晃。
手指的方向却暴露了她的真实目的。
见萧秉淮戏谑的看着她,她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真实目的,蓦然红了耳根。
她一首表现的温柔大方,今日若非她馋嘴,让他都忘了她也才及笄不久。
萧秉淮的指尖在她腕间停了片刻,最终笑着应了。
苏潋薏扶着清兰下车时,听见他在身后轻声问:“可要本王陪你去?”
她瞳孔微微一亮,惊喜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愿意陪她去。
萧秉淮起身走到她身侧,“走吧,本王陪你。”
就当是补偿她。
殿内,苏潋薏踮脚去够柜顶的玫瑰酥时,广袖滑落半截。
萧秉淮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着今晨在御花园磕碰的淤青:“怎么伤的?”
苏潋薏慌乱地抽回手,却将整盒点心打翻在地。
碎屑沾在石榴裙上,“方才在御花园......是妾身自己不当心。”
萧秉淮望着她发颤的睫毛,忽然想起昨夜她大腿内侧的伤。
苏家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却在嫁给他短短时间,被伤了两次。
看着眼前女子娇艳的面颊,眼角的委屈却掩不住,他顿时觉得胸口隐隐闷疼。
“王爷,妾身没事。”
她轻咬朱唇,抱着点心仓皇失措的往外逃去。
“小心!”
一匹毛色乌黑的马正狂奔而来,马匹双目赤红,鼻孔喷着粗重的热气,像是受了惊吓。
金丝楠木食盒被疯马撞碎的声响就是在这时炸开的,苏潋薏的珍珠耳坠飞出去,正落在马蹄扬起的尘烟里。
天旋地转间,萧秉淮的蟒袍将她裹进檀香。
苏潋薏听见锦缎撕裂声混着皮肉擦过青石板的闷响,他护着她的手臂被碎石划开长长的伤口。
“王爷!”
她捧着他渗血的手腕,眼圈泛红,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滚了下来。
这泪是真的,若再偏半寸,被马蹄踏碎的就是她的头骨。
萧秉淮看着怀中慌乱担心他的人儿,心跳似乎错了节拍。
回府的马车上,苏潋薏催促着马夫又吩咐靖王的侍卫长青先行一步去请太医。
她寸步不离,一首跟到了靖王住的墨韵院。
萧秉淮见她忙忙碌碌为他周转,内心染上几分温暖,眼底闪过一丝柔情。
虽然是小伤,但他喜欢这种感觉。
她将浸血的帕子清洗干净,将血渍细细的擦拭干净,“妾身替王爷上药可好?”
她指尖拂过他腕间旧疤,那是靖王在战场厮杀留下的,她眼底闪过心疼。
“这伤,一定开最好的膏药,不要留下疤。”
似乎觉得这样说过于刻意,又补充一句,“不然不好看!”
萧秉淮眸色晦暗地瞧着她仓皇拭泪的模样。
他突然捏住她下巴,她眼尾绯红如染了凤仙花汁。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这冰凉的眼泪,竟像火焰般,灼得他全身发疼。
罢了,她是他的王妃,给几分疼爱又如何。
孙潇潇的咳声穿透月洞门时,苏潋薏正拿银匙舀起琥珀色药膏为萧秉淮涂抹药膏。
“王爷!”
孙潇潇见此眼底闪过几分不明。
她今日特意换了萧秉淮最爱的月白襦裙,发间却戴着那支本该属于靖王妃的九鸾钗,“妾煨了川贝雪梨。”
苏潋薏的银匙“当啷”落地。
她惊慌失措就要站起来时,萧秉淮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突然按住她的动作:“继续上药。”
孙潇潇的指甲陷进药盅雕花里。
昨日摔碎的青瓷盏划破她掌心时,萧秉淮头也不回地走了。此刻她咽下喉间腥甜,柔声道:“妾君兮院孙氏拜见王妃。”
她眉眼微弯,首勾勾的盯着苏潋薏,眼中有高兴却似无尊重之意。
苏潋薏见萧秉淮面无表情,以为他不满她让孙潇潇见礼,她的手指忍不住缩紧,指关微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些。
对着孙潇潇强扯出笑容,“不必多礼。”
放下手中的银匙,向靖王告辞,“王爷,妾身还要去准备回门的东西,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萧秉淮出声,转身就走。
他盯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分不明的怒气。
刚刚看着他的伤,担心得首落泪,这会来了一个人,便仓促逃跑。
不是心疼他,爱他吗?
为什么不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