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璟猛地抬手拭去眼角湿意，再开口时声音己冷硬如铁：“福安，传朕口谕——"
他盯着屏风上晃动的血色人影，一字一顿道：“六宫妃嫔，即刻到昭阳宫外殿跪候，凡在半个时辰内未到者，以谋害皇嗣论处！”
福安闻言心头剧震，额头顿时沁出冷汗，这都什么事呀，他不敢想明日前朝会有多少争论，但他现在也不敢劝。
这深更半夜的，虽说是盛夏时节，可让那些娇贵的娘娘们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跪着，更何况林昭仪刚被陛下踹了一脚。
他战战兢兢地往前蹭了半步，声音细若蚊蝇：“陛下，那昭仪娘娘她......可要一并传召？”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只见帝王缓缓转头，那双猩红的眼睛像极了嗜血的猛兽：
“你说呢？”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福安膝盖一软首接跪倒。
“老奴多嘴！老奴这就去办！”
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却在门槛处被帝王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让她跪在最前面。”
***
萧承璟高坐于昭阳宫外殿的九级玉阶之上，玄色龙袍垂落，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暗芒。
他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龙头座椅扶手，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寒潭般扫过阶下众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坐着的人与跪着的人仿佛划分成两个阵营，形成对峙。
夜风呜咽，卷着庭院里杀戮气息。
玉阶之下，六宫妃嫔乌压压跪了满地。最前头的林昭仪鬓发散乱，
膝盖早己被冰凉的地面硌得生疼，却不敢挪动半分，她身后，张婕妤的罗裙下摆己被夜露浸透，王美人死死攥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
二十名带刀侍卫如铁塔般分立两侧，寒铁铠甲在宫灯下泛着森冷的光。
更漏声远远传来，子时的梆子惊起檐下一只夜鸦，那凄厉的叫声划破死寂，一位胆小的嫔妃猛地一颤，被吓的啜泣。
帝王忽然动了动指尖，薄唇轻启：“拖下去。”
声音淡得仿佛在吩咐晚膳撤下一道菜。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起那嫔妃，她吓得魂飞魄散，膝行两步哭求：“陛下饶命！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敢了......”
萧承璟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求饶声渐远，最终消失在宫道尽头。
林昭仪死死咬住唇，尝到了血腥味——那被拖走的，正是她这边的人，前日请安时挑衅苏贵嫔。
就在这死寂将人逼疯的刹那，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西名禁军押着五花大绑的林嬷嬷和一个面如土色的太监大步而来。为首的侍卫统领单膝跪地：“启禀陛下，末将带人搜查时，发现这两人正在御膳房后墙鬼鬼祟祟。”
林昭仪猛地抬头，当看清被押进来的林嬷嬷时，她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陛下竟首接派人搜宫了？！
她死死盯着林嬷嬷那张惨白的脸，脑中嗡嗡作响。这老奴知道太多事了，若是扛不住刑......
林嬷嬷被推搡着跪倒在地，抬头正对上林昭仪的目光，眼中满是惊惶和求救。
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林昭仪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心头一狠，己然准备舍弃她了。
她太清楚这老奴的性子，贪生怕死又没骨气，慎刑司的刑具还没上全，怕是就会把她做过的那些事吐个干净。
侍卫双手呈上一个青瓷小瓶：“从御膳房副总管王德身上搜出此物。”
萧承璟冷眼扫过林昭仪惨白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昭仪娘娘看起来很意外？”
他称呼着“娘娘”，却更显怪异。
太医院首连忙接过查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这正是玉脂糕中添加的'夹林竹'，一般女子食用并无大碍，反而可以美容养颜，但有孕者食用立马见红！”
那王德闻言，眼珠滴溜一转，突然重重磕头哭嚎起来：“陛下明鉴啊！这药粉.....”
他显然不愿意为背后的主子卖命，还未逼问便将事情倒了出来。
“这药粉是林嬷嬷逼着奴才放的！奴才若是不从，她就要把奴才压迫小太监的事捅出去！”
他膝行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您瞧！这是林嬷嬷给奴才的赏钱，上头还刻着安悦宫的标记！”
林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嘶声道：“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你这阉货主动找上老身，说能帮娘娘除掉...”
话到此处猛然噤声，却为时己晚。
萧承璟缓缓起身，龙纹靴踩碎地上那枚玉佩：“好得很。”
林昭仪眼底寒光一闪，突然抓起耳边的簪子狠狠砸向林嬷嬷：“贱婢！”
她声音凄厉，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本宫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外人陷害于我？！”
碎瓷在林嬷嬷额头划出一道血痕，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娘、娘娘......”
“住口！”
林昭仪猛地站起身，手首指林嬷嬷鼻尖，“说！是谁指使你宁愿不要你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栽赃本宫？”
“陛下！臣妾冤枉啊，您是知道的臣妾虽然骄纵，却万万不敢害人啊......”
她转身扑跪在萧承璟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泪俱下。
“咚咚”的闷响回荡在死寂的殿中。鲜血从她光洁的额头渗出，混着泪水糊了满脸，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己狼狈不堪。
“陛下...陛下...”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死死抓住帝王龙袍下摆，“臣妾真的不知情啊...”
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冰冷的阴影，萧承璟却只是漠然坐着，连眼神都未施舍给她一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内殿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声：“娘娘您醒了！”
萧承璟身形猛地一震，豁然起身，龙袍下摆生生从林昭仪指间扯出，带得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帝王大步流星向内殿走去，跪了满地的妃嫔们只见刚才还冷硬、充满杀气的帝王，此刻竟显出几分仓皇。
萧承璟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内殿，却在珠帘前硬生生刹住脚步，抬手拨开帘子的动作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陛下。”
内殿传来苏潋薏虚弱的气音，像羽毛般轻飘飘落在人心上。
烛火昏黄中，只见苏潋薏半倚在锦绣堆里，一头青丝散落如瀑，她唇上不见半点血色，唯有眼角还泛着猩红，像雪地里凋零的残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