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萧承璟正准备和苏潋薏一同回昭阳宫，在摇晃的宫灯下，帝妃二人的影子交缠照映。
苏潋薏的手刚搭上萧承璟的臂弯，身后便传来林昭仪刻意拔高的嗓音。
“陛下！”林昭仪提着海棠红裙摆疾步追来，发间双金步摇在宫灯下晃出刺目的光。
在帝王面前蹲声请求说：“陛下许久未来安悦宫，平儿时常念叨陛下，很想念您，昨儿个做噩梦哭着嘴里还念着父皇......”
萧承璟脚步微顿，玄色龙纹袖口在苏潋薏掌心滑过半分。
他眸色微沉，思绪翻涌，知道这不过是林昭仪的托词。
但林隼才在西北大捷，十万铁骑尚未归京，此刻若拂了林昭仪的面子，难保林家不会心生芥蒂。
可若去了安悦宫……
他余光扫过身侧的苏潋薏，她低垂的睫毛在宫灯下投下一片浅影，眼眸中全是依赖，看得他心头发软。
她多饮了些酒，身子有些不适，他不太放心，原打算今夜亲自守着她。
但今晚他若和林昭仪走了，可借这机会让喃喃施恩林昭仪，日后立后时，她掌管后宫也能少些阻力，想到这萧承璟的手轻轻她的手。
苏潋薏看见帝王拇指上的扳指转了半圈，便明白他犹豫了，在权衡。
“臣妾原不该擅自打扰陛下和苏贵嫔。”
林昭仪忽然压低声音，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略带泣音：“只是臣妾的义兄在西北刚立新功，想着陛下今日既开了庆功宴......便斗胆前来求陛下去看看平儿。”
话尾恰到好处地咽了回去，眼角垂着可怜的泪。
苏潋薏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她觉得林昭仪禁足出来倒是聪明了很多，先搬出大公主惹人怜惜，再提她那位手握兵权的义兄林大将军。
她感觉到萧承璟的手臂微微绷紧，龙涎香里混进一丝冷冽。
苏潋薏抬眸，与他视线相触。
她眼底澄澈，没有委屈，亦无妒意，反而极轻地弯了弯唇，像是早知他的权衡。
“陛下......”
苏潋薏一点一点松开手，退后半步行礼，明黄披风扫过青砖，像一片随时会飞走的风筝，“大公主稚子心性，最是念亲的时候。”
她话中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你要去看你女儿，我不拦你。
萧承璟倏地转头，深邃眉目在宫灯阴影里晦暗不明。
苏潋薏仰起脸，任由他目光如刀般刮过面颊。
“苏妹妹真是善解人意，难怪陛下喜欢，之前时间姐姐误会你了，在这儿给你赔不是。”
林昭仪忽而展颜一笑，赔礼以示歉意，眼角眉梢都染着欢喜。
随后，她上前亲昵地挽住萧承璟的手臂，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晃，在宫灯下泛着莹润的光。
她侧首看向苏潋薏，笑意更深，眼底却藏着锋利：“夜己深，妹妹也快些回去，路上小心，姐姐这就和陛下也走了。“
说罢，林昭仪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颈间的红宝石珠链。
那是三日前为因为林昭仪的义兄打了胜仗，萧承璟让苏潋薏挑选亲赐的赏。
不知道林昭仪得知此刻她炫耀的东西，是自己视为敌人挑选的，该作何反应？
苏潋薏告辞时，不慎踩着绊了一下，晃了晃身子，萧承璟一首紧盯着她，见状立即伸手，却见她己稳住身形，唯有鬓边珍珠步摇轻颤映射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抬头，”萧承璟忽然命令道。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鬓角，将歪斜的累丝步摇重新插稳，这个动作让他袖口龙纹完全笼罩住她，在旁人看来宛如拥抱。
苏潋薏呼吸微滞，身子微僵。
萧承璟指尖温热，一双眼含着烦躁，他在后悔他刚才的选择。
“坐御轿回去吧。”萧承璟收回手时，指腹若有似无擦过她冰凉的脸颊。
“朕晚些......”
话未说完，林昭仪己挽住他另一只手臂，娇声说着大公主新学的诗句。
望着明黄龙袍与海棠红裙摆渐行渐远，苏潋薏终于放任自己踉跄半步。
藏在暗处的留秀立刻上前，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转角处，林昭仪回头瞥见御轿起驾，唇角勾起狠绝的弧度。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宴席上的画面，张婕妤与王美人交头接耳，那刻意压低的嗓音：“你瞧见没？苏贵嫔的贴身婢女留秀，方才偷偷往袖子里塞了个汤婆子......”
王美人立即接话：“可不是，我瞧贵嫔是有些不对劲。”
真是不枉费她特意让御膳房的李圆通往玉脂糕上加了些夹林竹，计谋得逞的快意窜上脊背。
御轿刚过永巷，苏潋薏掀开轿帘一角，低声道：“停轿。”
“主子！”
留秀慌忙上前，声音里压着惊慌，“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她急得眼眶发红，一时顾不得规矩，弯身钻进轿内。
一旁的宫女们见状也慌了神，有人急着去扶轿帘，有人低声惊呼，乱作一团。
不远处，宫墙拐角的阴影里，一名小太监鬼鬼祟祟地探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转身就往安悦宫的方向疾步奔去。
昭仪娘娘果然料事如神，苏贵嫔真的腹痛难忍！
他跑得急，甚至没注意到，轿内的苏潋薏在留秀遮挡下，微微抬眸，目光冷冽地扫过他离去的方向，唇角极轻地勾了勾。
***
萧承璟刚踏入安悦宫，却听见大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昭仪脸色骤变，还未来得及开口，帝王己大步流星地走向寝殿。
雕花门内，五岁的小女孩被林嬷嬷死死按在榻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正往她嘴里灌。
大公主拼命挣扎，药汁洒了满襟，哭得小脸通红。
“怎么回事？”
萧承璟声音不大，却如寒刃出鞘，满室宫人齐刷刷跪倒，抖如筛糠。
大公主趁机挣脱，扑进他怀里，“哇”地吐出一颗褐色药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皇......药苦......儿臣不要吃......”
林昭仪腿一软，险些跪不稳。
她死死盯着林嬷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个老东西，明明交代过要在陛下来之前把药喂完，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啪！”
林昭仪上前扬手就给了林嬷嬷一个响亮的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