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内。
文武百官早己按品阶入座,只等帝王驾临。
萧承璟携着宫嫔们缓步入场,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威严的光泽。
他身形挺拔如松,眉目如刀削般锋利,眼睛只淡淡扫过殿内,便让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臣等恭迎陛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齐跪拜,声音在殿内回荡。
苏潋薏跟在帝王半步之后,绣鞋踏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今日着了一袭淡青色宫装,耳垂上一对珍珠坠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娇媚却不失柔美。
苏潋薏的目光飞快地掠过殿中众人,在触及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时,目光微微一顿。
林隼。
他端坐在群臣首位,深蓝锦袍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三年边疆征战,少年时的青涩己褪尽,眉宇间沉淀着沙场淬炼出的锐利。
苏潋薏注意到他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那里隐约露出一角素白帕子。
“贵嫔娘娘,您的席位在这边。”宫女小声提醒。
苏潋薏收回视线,款款走向自己的席位,裙裾如流水般拂过光可鉴人的玉砖。
如今的林隼哪还有当年蜷缩在林府角门处的瘦弱模样。
苏潋薏端起酒杯,挡住眸中转瞬即逝的情绪。
她垂眸轻啜一口杯中的酒,酒香在唇齿间漫开,掩住住她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
她在原主七岁时便穿过来的,和父母一同生活在边境生活。
父亲与林隼的义父林大将军曾经一同共事。
第一次见林隼时,他正蜷在角门的阴影里,啃着半块发硬的冷馍,眼神警惕如受伤的幼狼。
她知道他未来必然封侯拜相,所以她一定要拉拢他,多好的棋子啊。
后来在边境的岁月里,她把这一份善意发挥到了极致,她教他读书,带他习武,在他被林府的人欺辱时为他出气,在他生病时陪他看郎中。
她知道如何去驯养一只温顺的猛兽。
茶盏微倾,水面倒映出苏潋薏低垂的睫羽。林隼如今这副冷峻威肃的模样,倒真不负她多年心血。
苏潋薏从来不对林隼见外,他对她的那份隐晦执念,是她刻意允许的。
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而林隼,该还债了。
苏潋薏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弯,眸光略过殿中的某人。
下首的林隼眸光微动,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上首那位苏贵嫔。
帝王身侧的女子眉目如画,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姿态娴雅从容,可她——好熟悉。
他心头蓦地一刺。
这位据说是自幼养在寺庙的苏二小姐,却在一宫便是贵嫔之位,甚至能压得他那向来高傲的义妹,林昭仪,不得不低头求他在帝王为她美言......
他原以为陛下不过是借镇北侯府的名头给自己的宠妃抬身份,他本还为喃喃鸣不平,可这位苏二小姐怎么同她这么神似。
难道苏贵嫔就是喃喃?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劈进脑海,震得他胸腔发闷。
她没死.......却换了个身份,成了帝王的枕边人?
此时,身旁的李婕妤忽然端过来一盘糕点给苏潋薏,极力分享。
说:“贵嫔姐姐尝尝这个玉脂糕,听说这是最近御膳房新研究出来的。”
“嫔妾尝着很是不错,软糯质地裹挟桂花蜜与玫瑰豆沙的馥郁香甜,外层裹着的椰丝被轻轻一咬便碎,入口酥糯交叠。”
苏潋薏目光驻足,随即抿唇微笑:“多谢妹妹。”
她拈起一块点心,余光却瞥见林隼的目光穿过翩跹的舞姬,正落在她身上。
林隼的眼神此刻如深潭,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
宴会进行到一半,苏潋薏借口更衣离席。
她故意绕道经过御花园的梅林,果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贵嫔娘娘,请留步。”
林隼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苏潋薏转身,看见他站在一棵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近看,他比她记忆中更高大,铠甲换成了常服,却掩不住那股战场上磨砺出的肃杀之气。
“林将军有事?”苏潋薏故作疏离,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袖中的香囊。
林隼向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一角己经泛黄的素帕,上面绣着几茎青竹。
“物归原主。”
他声音低沉,似乎一心只想与她划清界限,“多谢娘娘当年雪中送炭之恩。”
如果林隼眼中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情绪,或许这话更有说服力。
“将军言重了。”
她假装看不见,故意不去接那帕子,轻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林隼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片刻后才收回。
“娘娘如今贵为嫔御,确实不该再沾染这些旧物。”
他声音里带着自嘲,“是臣唐突了。”
灯光如霜,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上,广袖被夜风掀起又落下,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蝶。
林隼见此,心中懊恼,悔恨自己为何要出言刺她。
“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出了喉咙。
他看见她脸上的笑意为凝,在这片空间内,她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何况他何其了解她。
苏潋薏努力保持微笑,却像是被人生生扯出来的,满是苦涩。
“很多事情一但做了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似乎透过林隼看向了更远处。
夜风拂过,吹散她鬓边一缕碎发,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盛满了脆弱。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你不爱陛下。”
又一步,“你的眼底藏不住的。”
最后一步落下时,他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桃花香。
“喃喃,我们一同长大,你,骗不过我的。”
“是陛下贪恋美的你?”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戾气,“还是靖王为了自保,亲手把他的妻子献给帝王?”
苏潋薏被他用力拽得踉跄一步,差点没绷住表情。
她突然大笑,那笑里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无可奈何。
她抬眸看他,眼底一片平静,问:“重要吗?我是否愿意,结果都那样。”
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苏潋薏知道不能再耽搁。
她觉得也差不多了,得给林隼一点好缓冲时间,她转身欲走,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
“等等。”
林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压抑而克制。
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你还记得我们用来传信的那对雪鸽吗?我一首养着,就养在将军府的鸽舍里。”
苏潋薏的背脊明显僵了一瞬。
“我会让人送来......”
林隼向前一步,他的影子慢慢覆盖着她身后的灯光,像是将她笼罩在他的怀中。
“这些年我让人不断的训练,它现在飞得比当年更快,若你需要我做什么......就来寻我,我......任你吩咐。”
说到后面林隼透露出些许羞涩,但夜色为他铺了一层保护膜,他的所有心事都将掩埋在深处。
周围一片静寂,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林隼觉得他们似乎回到了儿时那晚,他们去打猎被困山洞,二人相互依靠的时候。
看着他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她忍俊不禁,唇角微微扬起,打趣道:“傻子,训练这么久,鸽子都被你训练坏了......”
随后,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林隼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