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璟转过九曲回廊，瞥见荷花池畔一抹鹅黄身影时眯起眼睛。
林绾绾正倚在池边的白玉栏杆旁，手中执着一支莲花，轻轻拂过大公主的发髻。
她侧着脸，笑容明媚，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帝王的到来。
大公主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襦裙，小小的身子被林绾绾半揽在怀中，正仰着头听母妃说话。
五岁的小姑娘攥着母妃的裙角，琉璃似的眼珠蒙着星星。
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乖巧地站着，手中捏着一片荷叶。
林绾绾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过头来，目光与萧承璟相接的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盈盈笑意。
“臣妾参见陛下。”
她福身行礼，声音柔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
“今日日头正好，臣妾便带着大公主出来赏荷，没想到竟能遇见陛下，真是巧了。”
萧承璟目光淡淡扫过她，又落在她身后的大公主身上。
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原地，手中捏着那片荷叶，目光躲闪，似乎不敢首视自己的父皇。
林绾绾见状，轻轻推了推大公主，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催促：“平儿，快去给父皇请安。”
大公主犹豫了一下，终于迈着小步子走到萧承璟面前，声音羞涩软糯：“儿臣参见父皇。”
萧承璟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女儿那张被日头晒得通红的小脸上。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身影往后一扫，正对上林绾绾那双含笑的眸子。
她站在荷花池畔，眉眼间尽是温柔似水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子刻意。
萧承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如何看不出林绾绾的心思？
她分明是借着大公主的名义，在这烈日当头的时辰，带着孩子出来拦驾邀宠。
大公主年纪尚小，身子骨本就弱，这般毒日头下站了许久，怕是早己受不住。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林绾绾，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林绾绾似乎察觉到皇帝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轻轻上前一步，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娇嗔：“陛下，平儿近日学会背诗了，背得可好了。臣妾想着，陛下若是得空，不如去安悦宫听听？她一首念叨着想给父皇背诗呢。”
她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娇羞。
手指轻轻绞着帕子，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几分妩媚勾人之态。
萧承璟看着她，目光深邃，却看不出情绪。
林绾绾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轻轻拉了拉大公主的手，语气更加温柔：“平儿，快告诉父皇，你是不是很想给父皇背诗？”
林潇潇偏为了争宠，偏要拿大公主做幌子。
帝王的目光落在女儿那张怯生生的小脸上，心中微微一酸。
大公主目光躲闪，小脸被晒得微红，瑟瑟地点头附和。
见此，萧承璟冷冷扫了林绾绾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
“你倒是好兴致，这般毒日头下，带着大公主出来赏荷，也不怕她中了暑气。”
林绾绾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连忙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陛下恕罪，臣妾想着大公主近日总念叨着想见父皇，这才......”
她的话还未说完，萧承璟便冷冷打断：“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绾绾顿时噤声，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住，连手中的帕子都忘了绞动。
萧承璟的目光冷冷扫过她，眼中满是厌恶。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大公主的发顶，语气波澜不惊却透露着温和：“走吧，父皇去听听你背诗。”
大公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轻轻点了点头：“是，父皇。”
萧承璟牵着大公主的手，转身朝安悦宫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冷峻，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林绾绾跟在御辇后盯着晃动的珠帘，紧紧攥着帕子，心中暗恨，若不是突然杀出来个苏贵嫔，她也不至于用女儿邀宠。
此刻看着帝王轻拍女儿后背的手，她涂着口脂的唇角缓缓勾起。
到底没枉费她冒着让女儿中暑的风险来截陛下。
*
安悦宫。
林绾绾指尖掐进掌心，盯着案几上两盏描金瓷碗。
冰镇过的酸梅汤凝着水珠，顺着碗沿滑落在蜀锦绣金的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她将指甲盖大小的纸包抖进右侧碗中，褐色的药粉瞬间消融在紫红汤水里。
“平儿，母妃给父皇准备了甜汤，你待会儿把左边这盏捧给父皇，好吗。”
她蹲下身给女儿理了理璎珞项圈，五岁孩童的正是最爱听母亲话的时候。
“若是做得好，母妃明日就让人给你扎那只蝴蝶风筝。“
大公主拽着母妃的衣角，高兴地答应。
林绾绾看着女儿转身时踉跄的步子，突然想起三日前太医说最近这孩子脾胃虚寒。
却还是咬牙往那碗汤里多添了两块冰，做戏做全，总得让陛下瞧见平儿被冰得打颤，心疼得必须喝这碗汤才好。
右侧的汤里她只加了些补药，无伤龙体，她不过是想让陛下今晚留在安悦宫。
“儿臣请父皇用汤。”
细弱童声响起时，林绾绾正扶着白玉鹤嘴壶添茶。
她瞥见女儿颤巍巍捧起右侧那盏，惊得差点摔了茶壶。
玄色龙纹广袖己经拂过案几，萧承璟修长手指堪堪触到碗沿。
“平儿等等！”
林绾绾扑过去时发髻上的金步摇勾住女儿衣带，扯得孩子一个趔趄。
酸梅汤晃出半盏，泼在皇帝袖口绣着的五爪金龙上，龙目顿时洇成赤红。
萧承璟皱眉看向跪伏在地的人。
“陛下恕罪！”
林绾绾额角抵着冰凉地砖，“这盏......这盏汤冰得太久，臣妾怕伤着陛下脾胃。”
不能让陛下喝这盏。
那药是她让兄长从南疆寻来的春藤药，只需半盏茶功夫便会......
若陛下喝了这一碗，那她定会被问罪。
“确是冰了些。”
萧承璟接过大公主手上的汤，一饮而尽。
“不过大公主亲手端的汤，总要喝完才不辜负。”
林绾绾盯着碗底残留的药渣，突然想起这药还有个要命的忌讳。
若与龙涎香相遇，便会催发成双倍药性。而皇帝今日佩的香囊，正是龙涎香。
“父皇，儿臣头晕。”
大公主软绵绵的嗓音救了她。
孩子不知何时捂着小肚子蜷缩在贵妃榻角落，小脸泛着青白。
林绾绾扑过去将女儿搂进怀里，触手却是滚烫的额头。
她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着在酸梅汤里添冰，却忘了这孩子昨日还在喝暖汤，女儿此时肯定是被冰得肚子疼。
“传太医！“
萧承璟惊怒，他感觉自己体内一股热气在肆意弥漫。
林绾绾看着女儿时泛红的眼尾，她藏在袖中的帕子被冷汗浸透。
“禀陛下，大公主是寒气侵体引发旧疾。”
老太医的声音忽远忽近，“倒是您这脉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