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昂州浸在湿漉漉的暑气里，荷塘蒸腾的水雾将朱漆亭榭晕染成朦胧的画卷。
萧秉淮垂眸望着石桌上的青州地形图，指尖玉扳指碾过标注着“镇河佛窟”的位置。
他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
“殿下可知这佛窟里的檀木佛像，要浸过鲜血才能镇住水患？”
带着檀香的风拂开垂纱，苏明璋踱步而来。
这位年过不惑的青州刺史将佛珠缠在腕间，手指点向舆图上蜿蜒的洛水。
言语饱含深意：“送人的东西要庄重些才好。”
“刺史说笑了。”
玉扳指磕在石桌边缘发出脆响，萧秉淮抬眼时己是一副温润模样，“本王来此是为特意拜访二叔。”
他嘴角含笑，俯首行礼，做足了一个侄女的夫婿特意前来问候二叔的礼节。
不过他的下一句，就知道他来此绝不只为拜访。
萧秉淮话头一转，仿佛随意聊起：“三万守军换您一个夙愿，这买卖倒比佛前许愿灵验。”
苏明璋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佛珠在腕间勒出一道深痕。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含着悲伤：“王爷说笑了。我不过只求为天下苍生谋个太平。”
萧秉淮低笑一声，指尖划过洛水，眸色一深，反问道：“太平？是谁的太平？”
他倒不知道苏明璋何时和母妃相识，做的这般事情竟要和母妃挂钩。
氛围一时胶质，只听见荷塘深处传来蛙鸣，惊起一尾红鲤跃出水面。
苏明璋的咳嗽声巧合时宜的响起，他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雪白的绢帕上绽开一朵血花。
“王爷，臣别无他意，不过求个自己问心无愧。”
他捻着帕子握紧，视线移向远方，饱含回忆。
萧秉淮瞧见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转着手上的扳指，问：
“二叔，你想要什么？”
苏明璋浑浊的眼中泛起异样的光芒，他指向舆图上的京城：“王爷，臣只有一个心愿。”
“说。”
“让那至高无上的人也尝尝失去最爱的滋味”
既然萧盛帝为了权势可以舍弃她，那他就让失去皇帝他千方百计维持的权力。
红鲤好似也被这恨意所感染，纷纷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舆图。
听到这儿，萧秉淮的眼底泛起血色，他想到了儿时。
他的言语包着阴冷和凌厉，“本王自会做。”
母妃的仇、伍家的仇，他都会去寻，无论代价。
苏明璋站在一侧，见靖王如此，心中不由满意的点头。
他就担心，萧秉淮因为萧盛帝的小恩小惠忘记了他母妃的仇。
苏明璋手中的佛珠一颗颗碾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既然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缓缓起身，似乎意有所指，低声道：“王爷，既然您己答应，不如随我去看看青州的“诚意”。”
萧秉淮抬眼，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哦？二叔这是何意？”
虽然他接受了苏明璋，但是不代表他任他摆布。
苏明璋神秘一笑，指向一处隐秘的山谷：“王爷的后背，就在此处，王爷大可随我一同前往视察。”
萧秉淮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审视了苏明璋片刻。
苏明璋镇定自若，任他打量。
随即萧秉淮一改态度，温和了面孔，颔首：“二叔如此真诚相邀，本王作为晚辈岂能辜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亭榭，荷塘边的石板路上映出两道拉长的影子。
苏明璋领着萧秉淮往他准备的马上前去。
萧秉淮跟在他身侧，似有所感，目光扫过西周，暗处隐约有几道黑影闪过。
到了马车前，车夫低垂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萧秉淮余光瞥见车夫袖口露出一截黥印，心中凛然，但他此时断不会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是谁。
萧秉淮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坐进车厢，手却慢慢握上腰侧的软剑。
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
夜色渐浓，山间的雾气弥漫开来，将整片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明璋闭目养神，手中的佛珠依旧在缓缓转动。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夜空。
“嗖——”
一支的弩箭穿透车厢，首击萧秉淮的咽喉。
他身形一闪，软剑出鞘，将弩箭劈成两段。
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刺客从山林中跃出，刀光剑影瞬间将马车包围。
“保护王爷！”侍卫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萧秉淮跃出车厢，软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光。
他的动作迅捷如电，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刺客的要害。然而，刺客的数量远超预期，侍卫们渐渐力不从心。
苏明璋站在马车旁，一边躲避箭一边反杀。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的表情逐渐僵硬，“神机营的穿云箭，怎么会......”
“小心！”
萧秉淮的声音传来，一支冷箭擦着苏明璋的耳际飞过。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马车轮上，佛珠散落一地。
“这是穿云箭，王爷小心！”
苏明璋的声音带着颤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萧秉淮闻言，动作愈发狠厉，一剑挑飞刺客的面巾，月光下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是北疆人！”
萧秉淮心中震惊又迷惑，怎么是北疆人，北疆人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他厉声喝道，“全力诛杀，不留活口！”
苏明璋的额头渗出冷汗，他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
令牌上刻着镇北侯府的徽记，却比寻常的令牌多了一道暗纹。
“有人...有人要借刀杀人...”他喃喃道，目光落在萧秉淮染血的衣袍上，正想提醒萧秉淮，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痛。
有刀朝萧秉淮身后射去。
苏明璋猛地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刀：“王爷，小心身后！”
他扑向那个举刀偷袭的刺客，短刀刺入对方后心的瞬间，一支冷箭穿透了他的肩膀。
萧秉淮回头，只见一支弩箭首奔他的后心而来。
他侧身躲避，却还是被箭矢擦过左肩。剧痛瞬间蔓延，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踉跄着后退，软剑脱手落地。
刺客们见状，攻势更加猛烈。
侍卫们拼死抵抗，却仍无法突破重围。萧秉淮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刀剑相交的铿锵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