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薏斜倚在缠枝莲纹软枕上，屋内浮动着止血散苦涩的药气。
她垂眸望着腕间缠着的纱布，血渍从边缘洇出几朵暗红梅花。
苏潋薏故意未让医女包扎严实的。
菱花镜映出她苍白如纸的面色，连唇上胭脂都是刻意用凉水冲淡的，此刻她像一尊破碎的玉瓷人偶，连呼吸都透着易碎的脆弱。
“王妃，药熬好了。”清舞捧着青瓷碗还未近前，门帘突然被掀得猎猎作响。
萧秉淮进入屋内时，正撞见清兰将染血的纱布扔进铜盆。
猩红在水面晕开的瞬间，他看见苏潋薏单薄的中衣下透出狰狞的抓痕，像十道朱砂笔划破白玉。
萧秉淮的脚步在门前猛地顿住。
夜风掀起门帘，熏香的余韵还未散尽，就被浓重的血腥气冲得支离破碎。
他看见铜盆中猩红的水面倒映着烛火，像一摊化开的朱砂。
清兰慌乱地挡在床前，却遮不住苏潋薏单薄的身影。
她只着中衣倚在床头，月白的绸料被血浸透，贴在肩胛处勾勒出嶙峋的轮廓。
狰狞的抓痕从锁骨蜿蜒至腰际，皮肉翻卷，血迹未干。
萧秉淮只觉得喉头一紧，仿佛那些伤痕是刻在自己心口。
“王爷...”清兰刚要开口，就被他挥手打断。
他大步上前，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纱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苏潋薏似乎想躲，却牵动了伤口，一声闷哼溢出唇畔。
“伤在何处？”他伸手要查看苏潋薏的伤口，却被她侧身避开。
“王爷怎么来了？”苏潋薏慌乱扯过锦被，腕间缠着的纱布却在动作间散开。
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被褥上。
萧秉淮喉头滚动，血腥气混着她惯用的桃香首往肺腑里钻。
“听说你被狼伤了。”萧秉淮伸手要碰她肩头，却被她偏头躲开。
素日里总含着春水的眸子结了冰，眼尾却洇着未干的红。
“太医呢？”
“己经......己经看过了，王爷不必费心。”
苏潋薏别过脸，长发垂落遮住半边面容。
萧秉淮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方才孙潇潇倚在他怀中啜泣，说伤口疼得厉害，可那不过是箭矢擦破皮肉。
与苏潋薏的伤痕相比，简首不值一提。
“是本王......来迟了。”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喉间像堵着块烧红的炭。
苏潋薏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王爷不是该在孙孺人那儿么？她伤势如何？”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萧秉淮心口。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抛下她去照看孙潇潇，她独自面对狼群的绝望。
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萧秉淮淹没。
“本王...”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要触及她脸颊时戛然顿住。
苏潋薏眼底的疏离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
萧秉淮看着那些交错的伤痕，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他不应该将王妃独自留在那里。
“王妃。”
萧秉淮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悔意。
苏潋薏却闭上了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王爷请回吧，我累了。”
萧秉淮站在原地，看着铜盆中渐渐冷却的血水，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帐外忽起一阵风，将案头药碗的热气吹散。
萧秉淮盯着浮在汤药上的曼陀罗花须，想起五日前那场争吵。
他赤红着眼睛训斥她，说她给他下药，意图争宠。
多可笑，他竟觉得她是那样的人。
“妾身无碍。”
“倒是王爷该守着孙孺人，毕竟......”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这血吐得恰是时候，殷红溅在月白锦被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萧秉淮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紧缩。
苏潋薏唇边溢出的鲜血在月白锦被上晕开，刺目的红让他想起多年前母妃临终时的场景。
那时他躲在冰冷的床下，看着母妃吐得越来越多的血，却无能为力。
此刻，同样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王妃！”他失声喊道，衣袖带翻了案头的青瓷药碗。
他几乎是扑到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她的脉搏在他掌心微弱地跳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他不敢用力，却又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力道在克制与失控间游走，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腕骨。
“太医呢？你的婢女就是这么照看你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不知是在气别人还是气自己。
苏潋薏却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凄楚。
泪珠无声地滑落，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她抬起泪眼看他，眸中水光潋滟。
“与她们何干？今日王爷不问缘由的抱着孙氏走，是我自己......”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利刃剜在他心上。
萧秉淮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别说了...”他声音沙哑，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偏头躲开。
苏潋薏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指节发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秉淮的心揪成一团。
他想起今日春猎场上，自己是如何毫不犹豫地抱起受伤的孙潇潇，却将她独自留在险境。
那时的她，是否也像现在这样痛苦无助？
“是我错了......”他低声呢喃。
苏潋薏却在这时抬眼看他，泪眼朦胧中带着几分倔强。
“王爷何必自责？是妾身......是妾身不该奢求太多......”
她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顺着唇角滑落。
萧秉淮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苏潋薏的身子冰凉得吓人，在他怀中微微发抖。
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融入骨血，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别说了...本王知道...”
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