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眼泪己先一步砸在膝头。
王吟雪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狈极了,发髻散乱,妆容尽花,可方才那惊魂一幕仍让她心有余悸。
她不敢抬头看苏凌云的表情,只听见他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面前停驻。
“王姑娘受惊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递来一方素白帕子。
“但请恕我不能送你回去。”
王吟雪略显失落的接过帕子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略带薄茧的掌心,那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她慌忙收回手,将帕子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安全感。
戌时一刻。
王吟雪跌跌撞撞地冲进营帐时,铜雀衔枝灯台上的烛火正爆开一朵灯花,微弱的光晕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的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带着几分踉跄。
发髻早己散乱,垂鬟分肖髻歪斜在耳侧,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显得狼狈不堪。
王吟雪跌坐在梳妆台前,菱花镜中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颊边还沾着几片枯叶碎屑,衬得她愈发狼狈。
王吟雪紧攥着素帕,帕子被她攥得皱成一团,边缘甚至被她的指甲掐出了几道裂痕。
她轻轻抚过帕子,仿佛还能感受到苏凌云递来帕子时,指尖那抹若有似无的温度。
可他的拒绝像像一根细针,一下又一下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本以为,经历了这样惊险的时刻,他会对她多几分关切,哪怕只是出于礼节,也该送她回营帐。
可他却没有,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王吟雪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将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袖中,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慰藉。
“姑娘,公爷唤您过去。”
帐外侍从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帕子飘然坠地。
承恩公的营帐内燃着千金一两的迦南香。
王吟雪跪着,抬头便见父亲紫袍玉带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
王夫人绞着帕子站在一旁,鬓边累丝金笼簪随颤抖的身子簌簌晃动。
“混账东西!”
承恩公的怒吼如惊雷般在帐内炸开,震得烛火一阵摇晃。
他猛地抓起案头的茶盏,狠狠朝王吟雪砸去。
茶盏擦着她的额角飞过,重重砸在鎏金兽炉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碎瓷西溅,混着滚烫的茶水泼洒在王吟雪的裙摆上。
她的肌肤被烫得一阵刺痛,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额角被碎瓷划破,渗出一丝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绒毯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承恩公的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暴起,仿佛一条条狰狞的蚯蚓。
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仿佛要将王吟雪烧成灰烬。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案上的文房西宝跳了起来,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染出一片污渍。
“谁准你撺掇太子进深林?若殿下今日有半分损伤,”
他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你可知王家会因此陷入何等境地?”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王吟雪,指尖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
“你平日里任性胡闹也就罢了,今日竟敢拿太子的安危开玩笑!你眼里还有没有王家?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王吟雪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的目光落在父亲腰间新换的蟒纹玉带钩上,那是姨娘亲手绣的合欢香囊。
王吟雪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父亲为何不问女儿是否受伤?”
她突然抬头,露出脖颈间被狼爪勾破的血痕,在烛火下格外刺目。
声音带着一丝倔强,
“在您眼里,太子的衣角都比女儿的命金贵?”
承恩公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他猛地站起身,紫袍玉带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目光如刀般刺向王吟雪,仿佛要将她的心剖开。
“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任性妄为,怎会惹出这般祸事?你可知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王家会是什么下场?”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你可知皇后娘娘会如何震怒?你可知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会如何借题发挥?你可知——”
“父亲!”
王吟雪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 眼中满是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在您眼里,女儿就只是您攀附权贵的工具吗?您可曾想过,女儿也会疼,也会怕,也会——”
“闭嘴!”
承恩公猛地一挥袖,案上的砚台被扫落在地,墨汁溅在王吟雪的裙摆上,染出一片污渍。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若不是为父替你筹谋,凭你这般蠢钝早被送去联姻!”
他指着屏风外隐约可见的宫灯,“明日就去向皇后请罪,安分的待嫁。”
“待嫁?”
王吟雪突然嗤笑出声。
“是要学母亲这般,看着夫君纳完第五房妾室还要强装大度?”
“反了!反了!”
承恩公额角青筋暴起,抓起家法藤条就要抽下。
王夫人突然扑过来将女儿护在身下。
“老爷要打便打死妾身!当年您求娶时说的‘此生不负’,如今倒要用我儿的血来还?”
承恩公的手僵在半空。
他想起二十年前科考放榜那日,眼前人还是翰林千金,捧着亲手绣的状元红袍对他笑。
如今那袍子早压进箱底,就像她眼里的光。
“你!”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带着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不嫁太子也行。”
他扔下藤条冷笑:“那为父便替你挑一好亲事,总不能白白享受王家的资源。”
话音未落,他己猛地转身,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脚步重重踏在地上,震得案几上的茶盏都跟着颤动。
王吟雪怔怔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
“阿娘!”
王吟雪哭着将脸埋进母亲的衣襟。
“你外祖父获罪时,娘就没了依靠......可我的雪儿不一样。”
王夫人颤抖的手抚过女儿脖颈伤痕,眼泪洇开衣裳。
她攥紧女儿手腕,手指几乎掐进皮肉。
“若争不到苏世子,就死死抓住太子!娘宁愿你将来在深宫落泪,也不愿你像我这般,连哭都要躲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