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的后院。
春日斜阳透过海棠花枝的缝隙洒在王吟雪的发髻上,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翳。
王吟雪攥着父亲派人送来的浮光锦。
她的指尖几乎要将那华贵的布料掐出褶皱,锦缎上流光溢彩的银丝纹路刺得她眼睛发酸。
这哪里是衣裳?
分明是皇后姑母织给她的一张大网,要她穿着这身枷锁去太子表哥面前献媚。
王吟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素雅的浅绿色襦裙,心中一阵抗拒。
她不喜欢太子,不想嫁进东宫,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小姐,夫人来了。”丫鬟小翠低声提醒。
王吟雪慌忙将浮光锦塞到绣墩下,抬头便见母亲王夫人款款踏入屋内。
王夫人鬓边簪着一支白玉兰,那是苏家宴会上苏夫人赠的,自那日落水后,她便日日戴着,仿佛在替女儿无声地宣示着什么。
“吟雪,你父亲的话......你该明白。”
王夫人抚上女儿的手,掌心微凉,“太子虽非良人,可这世道容不得女子选自己的路。”
她话锋一转,突然压低声音,“但若你真有心于苏世子,母亲替你争一争。”
王吟雪猛地抬头,眼眶发热:“母亲当真愿意?”
“那日他救你时,我便看出来了,”王夫人苦笑。
“他抱着你从湖中游回来,自己浑身湿透,却将披风裹在你身上,是个可靠的人,母亲愿你嫁一良人,即使不爱也可相敬如宾。”
王吟雪的笑意顿时绽开。
“但母亲只能帮忙拦着你父亲,其他的,还得看你自己。”
王夫人也是希望王吟雪能够嫁入苏家,毕竟镇北侯夫妇是京中出了名的恩爱,女儿嫁过去不求夫妻恩爱,却也没有那么多肮脏事。
因此她在女儿落水后,便和苏夫人接触。
海棠花影在窗棂上摇曳,王吟雪看着苏夫人离开的背影斗志昂扬。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凌云的身影。
那日她在苏家的宴会上落水,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将她救起。他的手臂有力而温暖,眼神清澈而坚定。
那一刻,她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
“苏凌云......”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她知道,父亲绝不会同意她与苏凌云在一起。
承恩公府与镇北侯府虽都是世家大族,但父亲一心只想将她送入东宫,延续姑母的荣耀,让王家继续成为皇后母家。
“小姐,不如......不如去找张小姐商量商量?”小翠见她神色恍惚,忍不住小声提议。
王吟雪闻言,眼中顿时一亮。
张姝音!她怎么忘了,上一次在苏家的宴会上,正是张姝音暗中透露给她,苏凌云要与她相看,她才有机会设计落水,让苏凌云救了自己。
张姝音一向聪慧稳重,她定能帮自己想办法!
“对,去找姝音!”
王吟雪一扫之前的阴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转身对小翠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去张府。”
张府西厢房的熏香炉里燃着香,张姝音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细细地描绘着一幅山水画。
女子眉如远山,可眼角却藏着三分凌厉,这是她在白云观十年学会的本事,用温婉皮囊裹住骨子里的尖刺。
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早己波澜起伏。
自从生母早逝,父亲续弦,她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继母生下幼弟后,她的处境更是艰难。
这府里人人都道她是克死生母的丧门星,却不知她早己在白云观的青灯古佛前发过誓:定要做人上人,让这满府欺她辱她的人,跪在泥里仰视她。
“小姐,王小姐来了。”丫鬟轻声禀报道。
张姝音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放下笔,抬头看向门口。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温和:“请她进来。”
张姝音扫过纸上潦草的字迹,忽地轻笑出声。
她忽然想起那日苏家后花园,她漫不经心地说:“听说苏世子最爱素净的月白色。”却让她甘心跳进冰冷的湖水。
今日王吟雪果然来找她了。
不多时,王吟雪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一见到张姝音,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姝音,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张姝音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这才柔声问道:“吟雪,何事让你如此着急?”
王吟雪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
“父亲让我三日后春猎时穿上浮光锦,去吸引太子的注意。可我不想嫁给太子,我喜欢的是苏凌云。姝音,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张姝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早就知道王吟雪对苏凌云有意,却没想到她会如此首白地说出来。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语气平静。
“吟雪,你可知道,太子妃之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若拒绝,恐怕会惹怒皇后娘娘和承恩公。”
王吟雪咬了咬唇,低声道:“我知道,可我不想成为他们的棋子。姝音,你一向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张姝音沉默片刻,忽然抬眸看向王吟雪,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吟雪,若是我说......我愿意帮你,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王吟雪一愣,随即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张姝音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春猎时,你带上我一同前去。至于太子殿下......交给我便是。”
随后她蘸着朱砂在素笺上写道:“浮光锦艳,不若月白清雅。”
这是要提醒王吟雪继续穿苏凌云偏爱的颜色。
停笔时,一滴朱砂落在“月”字上,像极了那日苏家宴会上,王吟雪落水时溅起的水珠。
这丫头为了情爱,当真什么都敢赌。
王吟雪见状,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欣喜。她握住张姝音的手,满是激动。
“姝音,你真是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上你!”
张姝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脑海中想起继母与幼弟的笑声,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能在春猎时接近太子,她便能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