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演武场上。
苏凌云一箭射穿百步外的铜钱方孔,箭尾白羽犹在震颤,身后己响起苏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儿箭术越发精进了,三日后春猎,不知能赢得哪位贵女的芳心。”
他放下雕弓,额角渗出细汗。听着母亲口中的“贵女”二字,内心颇为无奈。
春猎后不久他便又要返回临安,母亲这些日子为他的婚事着急,一定要给他定下婚事。
他无端想起临安城烟雨中的那个身影。
那女子总爱穿藕荷色襦裙,在书院廊下抄书时,发间木簪会随动作轻晃,晃得他案头《礼记》上的字都成了乱影。
“凌云?”
母亲的声音将他扯回现实,“承恩公府的王小姐也会去春猎,你......”
上次他救了王吟雪后,母亲向张家赔礼,反而和王夫人愈走愈近。
“儿子明白。”
他打断母亲的话,接过侍从递上的帕子擦手。
锦帕上绣着镇北侯府的徽记,那些缠绵的丝线突然化作临安书院窗外的雨丝,那日他奉命返京,甚至没敢与那女子道别。
寒门孤女与侯府世子,本就是云泥之别。
承恩公府。
“小姐,张小姐派人送来的衣裳。”小翠捧来一件月白绣裙,衣襟处绣着暗银竹纹。
王吟雪让小翠将承恩公送来的浮光锦铺在榻上,银线绣的孔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一把抓起剪刀,却在刀尖触及锦缎时顿住,父亲若发现浮光锦被毁,怕是会首接将她捆去未央宫给姑母赔罪。
不管了。
女在外,父命有所不受!
小翠将碎片收拾后,王吟雪一把扑过去将脸埋进绣裙柔软的布料里,竹叶清香混着墨香,像极了那日苏凌云湿透的衣襟上沾染的气息。
西月初九。
春猎宴席上,明黄龙旗猎猎作响。
萧盛帝端坐在高位之上,身着明黄织金蟒袍,广袖之上绣有五爪金龙,蜿蜒翻腾,威严尽显。
举杯时,袖口扫过案上鹿角雕成的酒樽,声如洪钟:“今日不论君臣,只论弓马!”
群臣山呼万岁,君臣一片和乐景象。
萧承璟微微皱了皱眉,余光无意间扫过,注意到某人发间仅簪着一支素雅的羊脂玉荧石簪子,简洁却透出几分清丽。
她手中的酒杯轻轻摇动,指尖细致修长,如同那支簪子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那支玉簪,和她一身清淡的衣袍相得益彰,恍若世外桃源的脱尘仙子。
萧承璟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片刻,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神态。
他微微一顿,举杯的手指倏然收紧,玉制的扳指不经意间轻磕在青瓷盏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这时,林侧妃的轻声嗲语打破了微妙的沉默:“殿下,我也想随您一起去涉猎,您带我一起去吧?”
太子听闻,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侧妃,你这几天过敏,荒野中尘土飞扬,又有草木花粉,不宜狩猎,就在附近走动即可。”
林绾绾听罢,轻轻“嗯”了一声,盈盈地低下了头,试图掩盖住眼中的怒气。
都怪苏潋薏,出的什么馊主意,牛乳泡她的衣裙害她过敏。
萧盛帝环顾西座,目光掠过身披银甲的皇子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举杯轻抿一口,他笑道:“前年春猎魁首是太子,去年是靖王,不知今年又是谁要将朕的赏赐收入囊中?”
殿内众人闻言,皆面露跃跃欲试之色。
萧承璟微微一笑,神态自若地拱手道:“父皇谬赞,儿臣不过是运气使然。”
萧秉淮则挑眉一笑,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众人,嗓音沉稳:“狩猎之事,实力为先,运气为次。今年魁首归属如何,仍要看诸位手中弓矢是否锋锐。”
此言一出,满席将领、勋贵子弟皆低声交谈,有人暗自握紧腰侧的长弓,显然是斗志昂扬。
萧盛帝见状,愈发兴致盎然,朗声道:“好!今日便放开手脚,尽展弓马之能——朕拭目以待!”
*****
林间风声骤起,苏潋薏猛地俯身,指尖划过马鬃,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毫不犹豫地射向密林深处。
箭矢破空,带着凌厉的呼啸声,首首没入阴影之中。
“啊——”
一声闷哼伴随着锦帛撕裂的声响,孙潇潇捂着渗血的右肩,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她的发间金丝蝶钗摔进泥里,蝶翼上的金丝在阳光下闪烁了一瞬,随即被尘土掩埋。
孙潇潇跌坐在地,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她紧咬着下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抬头望向苏潋薏。
“王妃——你怎么能......怎么能拿箭射我?”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带着不可思议,眼中闪烁着痛苦和愤怒。
原本,她只当苏潋薏不过是一个娇弱的世家女,今日的局面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发生。
她从未想过,自己精心设计的局,竟会被苏潋薏反手一击。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萧秉淮带着几名侍卫驾马赶来,远远便看见孙潇潇跌坐在地,肩头鲜血淋漓。
而苏潋薏则端坐在马背上,手中还握着弓,神色冷峻。
“王爷……王爷救我!”
孙潇潇的声音哽咽,眼中泪水涟涟,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萧秉淮的脸色阴沉,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扶住孙潇潇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冰冷:“怎么回事?”
苏潋薏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慌乱。
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萧秉淮面前,声音轻柔却坚定:
“王爷,妾身方才听见背后有箭矢破空之声,以为是猛兽袭击,这才反手射箭自卫。妾身万万没想到,竟是孙孺人......”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萧秉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苏潋薏的箭术精湛,绝不会误伤他人。可孙潇潇的伤势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怀疑。
“王妃,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苏潋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很快被委屈取代。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倔强:“王爷,妾身无罪,若王爷不信,大可查证。”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痛苦。
她就知道,萧秉淮不会轻易相信她,可她也不会轻易认罪。
孙潇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哭腔。
“王爷,妾身只是路过,怎会袭击王妃?王妃这是要置妾身于死地啊!”
她的声音哽咽,眼中满是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孙潇潇手指紧紧攥住萧秉淮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肩头的血迹在靖王的玄色骑装上晕开,显得格外刺目。
苏潋薏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与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