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时,林小满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九皇子蟒纹氅衣擦过她手背,低声嘱咐:"他若用西域曼陀罗熏香,记得含住这个。"白玉扳指轻轻落入她掌心,还带着体温。
正厅十二扇紫檀屏风后传来珠帘脆响,三皇子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中泛着血光。他斜倚在青玉榻上,指尖捏着枚染血的绒花发簪。
"林小满。"三皇子突然将发簪掷向林小满脚边,银丝缠着的珍珠在青砖上碎成齑粉,"不对,该叫苏玉宁?"
九皇子广袖轻扬,不动声色地将林小满挡在身后。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清越声响——那是昨夜从陶罐密信里取出的西戎王印拓片。
"三哥说笑了。"九皇子指尖着茶盏边沿,青瓷映得他眉眼如淬寒冰,"这位是悬壶谷林神医的关门弟子。是救父皇的林大夫。"
雕花铜炉突然爆出火星,林小满嗅到曼陀罗混着龙脑的异香。她将白玉扳指抵在舌下,尝到九皇子鲜血的腥甜——原来这玉中藏着解药。
"悬壶谷?"三皇子突然大笑,蟒袍袖口翻出暗红里衬,像凝固的血,"三年前中秋,苏家的双胞胎女儿......"
林小满的银针匣咔嗒轻响。她记得阿姐被拖走那夜,三皇子亲卫的玄铁靴也是这样踏碎院中桂花。父亲的头颅滚进丹炉时,血溅在她们连夜誊写的《瘟疫方》上。
九皇子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指腹划过她腕间旧疤。那是他们初见时,他为取她心头血做药引留下的伤痕。
"三哥的偏头痛,怕是金锭熔铸时的炉火太旺。"九皇子从怀中取出染血信笺,西戎文字在烛光下如毒蛇吐信,"要不要弟弟送些龙首山的钟乳石入药?"
三皇子手中茶盏突然炸裂。林小满看见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裂开细纹——那是他活埋十九个运粮官那夜,老陶挣扎时用铁链砸出的缺口。
"九弟在边关三年,倒是学会西戎人的野路子。"三皇子击掌三下,八名红月教徒抬着鎏金箱笼鱼贯而入,"不如看看为兄新得的西域美人?"
箱盖掀开的瞬间,林小满的银针脱手而出。箱中女子琵琶骨穿着铁链,额间朱砂痣与她如镜像相映——正是失踪三年的苏玉容!
此时的苏玉容哪有半点血色,脸色憔悴的如同白纸。让人见了生怜...
九皇子剑锋突然抵住三皇子咽喉,另一只手展开边关布防图:"三哥猜猜,若是父皇知道你在西境驻军后方藏了三十万两黄金..."
林小满趁机将解毒丸弹入阿姐口中。她瞥见苏玉容脚踝烙印的红月图腾,双眼蒙着,还有手臂处坑坑洼洼的如同针眼一样小洞伤口,突然想起老赵说的"剜眼酷刑"——阿姐空洞的眼眶里,本该盛着杏林春暖的光。
"你以为拿着几封伪造书信..."三皇子话音未落,九皇子己将溶洞金锭掷在地上。西戎王室的狼首徽记在烛火中狰狞毕现,砸碎了满室寂静。
林小满的银针此刻己抵住三皇子太阳穴,声音比当年看着父母受刑时还要冷:"红月教的换血秘法,三殿下想不想试试?"
九皇子突然轻笑,剑锋在三皇子颈间划出血线:"三哥府上这口百年古井,怕是埋不下西戎狼骑的尸骨吧?"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井沿未干的血迹。三皇子盯着布防图上朱笔圈画的龙首山,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放人。"
暴雨抽打着琉璃瓦,林小满的银针在袖中发出细碎的颤鸣。三皇子颈间渗出的血珠滚落在她手背,温热粘稠的触感让她想起及笄那年,阿姐为她点染丹蔻时打翻的凤仙花汁。
"苏玉宁。"三皇子突然用染血的指尖划过她耳垂,"你可知每次用银针救人时,你皱眉的样子..."他故意拖长的尾音裹着曼陀罗香气,"和你姐姐剜眼前求我的神情,简首一模一样。"
九皇子的剑锋又深半分,林小满却听见自己腕骨在咯咯作响。三年前那个雨夜的气味突然漫上来——父亲药庐里的当归混着血锈,阿姐绣到一半的嫁衣被踩进泥水里,而眼前这个男人,曾用沾着朱砂的笔尖在她锁骨画过红月图腾。
"殿下怕是记错了。"她突然轻笑,指尖银针在烛火中淬出幽蓝,"民女行医济世,最擅治癔症。"针尖刺入三皇子晴明穴的瞬间,当年被烙铁烫伤的左肩突然灼痛起来。
九皇子温热的掌心突然覆上她后心。那夜被刺杀,解毒,冲出重围的一幕幕印在眼前。彼时他蟒袍尽染血污,却把最后半块面饼塞进她嘴里:"从今往后,你做我的药,我当你的刀。"
"小满。"九皇子低唤她现在的名字,声音像煎药时文火舔舐的陶罐,"你阿姐的琵琶锁,要用西戎王帐的玄铁钥匙。"
林小满望着箱笼中奄奄一息的苏玉容,突然发现阿姐右手小指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那是苏家祖传的切脉手法。三年前她们被分别拖走时,阿姐曾用这只手在地上写过"忍"字。
"三殿下可知何为牵机引?"她突然将银针探入三皇子耳后,声音轻得像在哄不肯喝药的孩童,"此毒发作时,会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幻象。"针尖沾着的药液滴落在地,蚀出细小孔洞,"比如...被自己熔化的金水浇透全身?"
三皇子瞳孔骤缩。林小满闻到他袖中突然浓烈的龙涎香——这是人极度恐惧时才会分泌的气息。当年在地牢,每当这种气味弥漫,就意味着又有人要被拖去剜眼割舌。
九皇子忽然将染血的布防图拍在案上,惊飞了鎏金香炉里的灰烬:"三哥不妨猜猜,明日早朝时,西戎使节进贡的狼首刀该不该沾血开刃?"
林小满的银针在此时刺入三皇子天容穴。她故意偏了半寸,让他能清晰感受毒素在经脉中游走的剧痛。就像那日她躲在药柜后,眼睁睁看着三皇子的亲卫用铁钳拔掉父亲十指指甲。
"九弟当真要为了个医女..."三皇子话音未落,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脖颈青筋暴起,仿佛看见无数冤魂从井底爬出——老赵女儿绣着桂花的裙裾,阿青儿子襁褓上的血手印,还有三十万两黄金里凝固的惨叫。
林小满趁机扑向鎏金箱笼。苏玉容腕间的铁链叮当作响,那声音与三年前她们被锁在地牢时一模一样。她颤抖着摸索阿姐的脉门,却在触及肌肤时僵住——本该跳动着的列缺穴,此刻只剩下狰狞的刀疤。
"他们...挑了阿姐的手筋..."林小满的银针匣砰然落地。她终于看清苏玉容空洞的眼眶里,嵌着两枚染血的红月石。那是红月教控制药人的蛊石,会日夜吸食宿主精血。
九皇子突然拽起三皇子衣襟,剑柄重重击在他肋下:"解药!"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林小满将解毒丸嚼碎了渡给苏玉容,尝到满口血腥——原来不知何时,她己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阿姐的脉搏像风中残烛,却突然在她掌心划出三短一长的节奏。
这是幼时她们偷溜出府玩的暗号。林小满浑身剧震,指尖颤抖着在苏玉容掌心摸索,果然触到尚未结痂的刻痕。借着窗外闪电,她看清那是用指甲反复划出的"溶洞"二字。
"黄金里有..."苏玉容突然呕出黑血,指尖死死抠住妹妹衣袖,"父亲留下的..."
九皇子劈手夺过三皇子腰间的玄铁钥匙。林小满看见他左手小指在微微抽搐——这是每当他强忍杀意时的习惯。那夜在龙首山溶洞,他抱着昏迷的她杀出重围时,血也是这样顺着小指滴进她衣领。
"小满,接着!"九皇子将钥匙抛来的瞬间,三皇子突然暴起。淬毒的匕首擦着林小满鬓角飞过,削断了她系着药囊的银链。
装着苏家祖传紫金丹的瓷瓶眼看要坠地,九皇子竟用剑锋去接。寒光闪过,瓷瓶稳稳落在蟒纹氅衣上,他的虎口却被割得深可见骨。
"殿下的手..."林小满下意识要摸金创药,却被苏玉容突然的抽搐打断。阿姐的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臂,用尽最后力气在她掌心写:黄金棺,长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