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十一年,花朝节。
大雍城外十里杏林浸在融融春光里。
晨雾未散时,忽闻銮铃清响自青石道传来。
但见雪色骏马,踏着碎琼乱玉般的杏花疾驰而来。
马上少女素手挽缰,月白蹙金大袖衫被晨风掠起,露出内里蜜合色织锦半臂,翡翠色齐腰襦裙束着银丝攒珠蹀躞带,腰间玉禁步与金错刀相击,泠泠如碎玉投泉。
她忽而勒马驻足,十二破间色裙旋开流云般的弧度。
幕篱素纱被风掀起半角,露出望仙髻上金累丝点翠步摇,垂珠随着动作轻轻晃过鸦羽鬓边。
春阳穿透薄纱映出朦胧轮廓,恰似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娥,眉间一点朱砂痣艳若红梅落雪,眼尾却晕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威仪。
“陛下万安!”
道旁跪拜的百姓中,摄政王傅清辞玄色蟒袍下的手指蓦地攥紧,冷峻面容映着少女袍角翻飞的流光。
他身侧的白衣帝师裴湛常年执玉笏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素来清明的眸中泛起涟漪。
小女帝襦裙上银线绣着的鸾鸟,竟比昨夜批阅的奏折朱批还要灼眼。
清风卷着杏瓣掠过镇北王顾云舟白玉般的面庞,他望着马背上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忽然想起漠北最烈的酒。
江言澈的银针从袖间滑落,他从未见过这般病症。
分明是望闻问切皆如常的脉象,偏生让人心口发烫。
两位异国储君更是看得痴了。
东月国主宁若轩手中的青竹骨伞,歪斜着漏下光斑。
西岚太子江落月掌心的和田玉连环,好似己不知不觉绞住了杏色披帛。
雪驹扬蹄长嘶,少女腕间金镶玉跳脱折射出璀璨流光。
幕篱下传来一声轻笑,惊得满林春鸟扑棱棱飞起,徒留漫天花雨簌簌落在她肩头。
这一刻,大雍最年轻的帝王不似人间客。
倒像是司春之神,将二十西番花信风凝成了具象。
杏林深处忽起一阵穿花风,卷起少女帝王腰间缀着的十二枚错金铃。
清越铃音里,镇北王顾云舟玄色蹀躞带上的银狼首咔哒作响。
他抬手接住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花瓣,白玉指节与淡粉春英相映,眼底却凝着比北境霜雪更幽深的灼热。
那缀满珍珠的泥金披帛正随风拂过他战袍上未化的寒霜,转眼便化作绕指柔。
“陛下当心春寒。”
白衣帝师忽然出声,霜色广袖掠过三尺青玉案,将鎏金手炉递到驾前。
暖香氤氲间,他望见女帝幕篱下若隐若现的鎏金斜红妆,恍若霞色染醉的刀刃,生生劈开他二十年克己复礼的清明。
素来执笔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被少女发间垂落的瑟瑟珠链晃得失了方寸。
忽有银针破空之声,江言澈的九转金丝准确缠住女帝将倾的。
他青竹纹广袖灌满药香,指尖悬丝却比诊脉时更颤得厉害。
“清妍,脉象浮而弦,当是……”
话音戛然而止。
原是瞧见那翡翠裙裾下探出的鎏金翘头履,鞋尖珍珠正随着马儿踏步,在他月白衣摆上碾出淡淡杏花痕。
此刻,江落月突然策马上前,银链束着的墨发扫过女帝幕篱。
“孤宫中三百匠人,也造不出这般灵动的禁步。”
他指尖东珠尚未触及金铃,忽被玄铁剑鞘格开。
傅清辞蟒袍上的金线狻猊在日光下张牙舞爪,剑穗却系着与女帝禁步同色的孔雀蓝流苏。
漫天飞花中,宁若轩的竹骨伞终于完全倾斜,为女帝笼住半尺晴光。
伞面墨梅与少女眉间朱砂叠成三重艳色,他袖中藏着的新柳环不慎滑落,正正套住雪驹踏云般的左前蹄。
春风恰在此刻掀起幕篱素纱。
众人只见得金镶玉领约下那段凝脂般的颈项,以及唇角噙着的、比杏花酿更醉人的笑。
他们的陛下,当真美极了!
“诸卿可知,今日朝会要议北境商道?”
少女扬鞭指过漫天春色,十二破间色裙摆逶迤如山河舆图。
“不如就在这花林里,以落英代沙盘?”
刹那间,几位权臣诸侯眼底的春潮皆化作惊涛。
他们忽然记起,这踏花而来的不仅是绝色少女,更是执掌三十六州的女帝。
她发间金步摇垂珠晃动的韵律,恰似皇城钟鼓楼的更漏,正滴滴答答叩响整个大雍的命脉。
众人痴迷间,少女轻笑道:“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闻言,宁若轩眼睛一亮。
“妍妍,这爱卿,包括我——”
那句“吗”字尚未说出口,就被竹马们拉扯至身后。
白衣帝师淡淡地开口道:“我大雍的朝会,就不必东月插手了吧?”
傅清辞瞬间接过,“东月国君到底要在这大雍待多久?”
江言澈看向一旁的江落月,“你何时出发回西岚?”
顾云舟朗声道:“镇北军可护送二位。”
二人:“???”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