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的残香还萦绕在宫墙。
裴湛在子时三刻陷入一场绮丽的困局。
月光像一把银梳,将满庭梨枝梳成流苏垂绦。
秋千架上栖着只白蝶——
不,是褪了罗袜的少女,素纱裙裾迤逦及地,赤足正轻轻点着青砖。
花影在她凝脂般的足弓游走,忽而蜷起珠玉似的脚趾,忽而舒展开春水般的弧度。
裴湛的喉结在夜色里滚动。
十年君臣礼教碎作脚下簌簌的梨花瓣,当他俯身握住那截脚踝时,少女腕间的银铃惊起满树栖鹊。
凉玉般的肌肤在掌心化开,他忽然想起上元节那碗酒酿圆子,也是这样颤巍巍的莹白。
唇瓣触上脚背的刹那,夜风送来她发间白檀香。
吻痕。
沿着青脉蜿蜒。
某处,尝到咸涩。
那是碾碎的梨花浸了薄汗。
少女的喘息化作藤蔓缠上脖颈,当他终于咬住那枚朱砂痣时,满园月华突然凝成露水。
三更梆子刺破梦境,裴湛盯着锦袍,指节捏得发白。
更漏声里,他忽然低笑出声。
将帕子掷进铜炉,火苗窜起的瞬间,映亮墙上那张少女图。
他这颗不臣之心,此刻己昭然若揭。
……
天授十二年。
沈清妍十五。
及笄那年,万国来朝。
大殿之下的竹马权臣们,眉梢是止不住地欣喜。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典结束,沈清妍瘫倒在床。
江言澈看着小姑娘在榻上安静地模样,心中一阵熨帖。
他仔仔细细给沈清妍按摩了一番。
“可是累了。”
沈清妍眼睛都不曾睁开。
【太累了,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想退休啊啊啊啊!!!】
沈清妍懒倚青玉枕,藕荷色织金襦裙铺陈在杏子红锦衾上。
听到这些话,江言澈突然开口:“清妍想出去玩吗?”
沈清妍足尖踢翻鎏金暖炉,火星溅上顾云舟昨夜献来的白狐裘:“当然想啊……”
尾音拖得绵软,鎏金禁步随着翻身动作在腰间晃成碎金涟漪。
窗外忽有云雀掠过,在她眸中投下一闪而逝的亮色。
【当皇帝真累啊!】
江言澈袖中忽飘出玉清谷特有的雪莲香:“那有机会……”
“我们去玉清谷待上一段时间可好?”
闻言,沈清妍睁开了双眼,从榻上坐了起来。
只见,那少女盈盈一笑,“好呀!”
阳光穿透茜纱帐,将她发间未理的三千青丝镀成金线。
江言澈望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农桑辑要》,忽然想起十年前太液池畔,也是这样明媚的日头里,小小凤凰用他的银针钓起第一尾红鲤。
朱漆殿门忽被北风撞开,顾云舟玄色蟒袍挟着霜雪气息卷入内殿。
他腰间新换的狼首玉带銙撞碎一室暖香,目光掠过江言澈未及收回的银针,忽然单膝跪在榻前金砖:“若是陛下欢喜,臣也可带陛下看看那北境风光。”
沈清妍赤足踩上他肩头织金蟒纹,足踝金铃正巧压住他颈侧箭伤:“《Хойд з?гийн ?зэмж》……”
她故意用北狄语拖长尾音,满意地看着镇北王喉结剧烈滚动。
十西岁生辰夜,少年将军蒙着眼被她用羊毫笔在喉结画下墨梅时,也曾这般颤动。
顾云舟突然握住她悬在榻边的玉足,指腹薄茧擦过脚背淡青血管:“如今的北境,”
他仰头时眉骨新添的刀疤浸在朝阳里,像极了塞外雪原上燃烧的烽燧,“己完完全全在臣的掌控之中。”
江言澈的银针突然钉入紫檀榻沿,针尾悬着的药香红线横在两人之间:“清妍身体初愈……”
话音未落,却被沈清妍的笑声打断。
少女帝王忽将奏折掷向窗外,明黄绢帛在秋风中展开,恰露出朱批“准镇北王所请”六个淋漓大字。
“镇北王在天子面前说这话,”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顾云舟战甲下的心口,“就不怕朕砍头吗?”
顾云舟忽然将她的手按在左胸,玄色织金蟒袍下传来雷鸣般的心跳。
他喉结滚动着吐出滚烫的誓言:“臣十六岁生辰那日,陛下赐的玄铁虎符烙在此处……”
他牵引着她的手探进衣襟,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烙印,“要取臣性命,何须利刃?”
窗外忽有鹰唳破空,江言澈的银针在掌心绞成情丝。
他望着榻上纠缠的玄色蟒袍与藕荷襦裙,忽然想起玉清谷的雪莲需在至纯至净处生长。
而他的小帝姬,早己陷落在万里江山织就的罗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