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卷起阵阵黄沙。
枣红骏马上的少女身着玄色骑装,鹿皮护腕紧裹着小臂,绛红束腰勒出飒爽身姿。
她鬓边碎发被疾风掠起,露出光洁额间一道浅疤,倒衬得那双灼灼杏眼愈发晶亮。
裴湛见得来人,广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
只见李幼言猛地勒缰,马儿前蹄高扬,绣着金猊纹的披风猎猎翻飞,惊起满地枯叶。
她单手撑鞍跃下马背,鹿皮短靴踏地时铿然有声:“嘿,小丫头,你还记得我吗?”
“那是陛下。”
少年帝师的声音裹着霜雪。
话音未落,李幼言己然单膝跪地,玄铁护膝撞在青石板上铮然作响。
她仰起的面庞还带着策马疾驰后的红晕,小麦色肌肤上细汗涔涔,高束的马尾随着动作扫过背后弯弓,发梢金铃叮当乱颤。
沈清妍垂眸看去。
十七岁的将门之女正如淬火重铸的陌刀——
鸦青箭袖滚着银狼毛边,腰间别着三棱铁鞭,分明是秋猎装束却缀满暗纹护甲。
最醒目的是她左耳垂悬着的鎏金耳珰,随呼吸轻晃时折射碎光,倒比头顶烈日还要灼人眼目。
“李幼言,叩见陛下。”
少女嗓音清越如裂帛,跪姿笔挺如松,偏生肩头还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苍耳子。
疾风卷着她披风下摆拍打石阶,金线绣的猊首在光影间忽明忽暗,恰似主人这般莽撞又炽烈的脾性。
此时,沈清妍面前出现了一个光幕。
李幼言:
其父李戎
职衔:镇北军左郎将兼昭武校尉
品级:正六品
具体职责:
统辖三千轻骑驻守燕回关,专司对抗漠北流寇
掌管北疆十二烽燧台预警体系
负责新兵骑射操演与战马驯养
沈幼帝一时之间,没再开口。
正当李幼言捉摸不透之际,一道稚嫩而不失威严的嗓音响起。
“起吧!”
李幼言面色一喜,“谢陛下。”
她起身时额间碎发扫过微红的面颊,倒显出几分与风风火火性子不符的局促。
她小声试探道:“陛下,还记得臣女吗?”
沈幼帝嘴角一勾,“自然记得。”
还不待李幼言嘴角的弧度扩大,沈清妍轻笑了一声。
“差点把朕烧死……”
李幼言一噎。
这时,裴湛轻笑出声。
“陛下不知,如今的表姐性子倒比之前稳重了……”
沈清妍摇头轻叹,“我怎么听说的是,裴卿的姨母最近刚被气倒地在床啊……”
闻声,少年帝师噤了声。
李幼言面色一红,嘟囔道:“那是母亲整日催婚,我又不愿……”
这时,沈清妍突然话音一转,“燕回关大破突厥夜袭,镇北军左郎将兼昭武校尉李戎生擒左贤王帐下第一猛将秃鲁花,可有此事?”
裴湛拱手,“回陛下,确有此事。”
沈清妍轻笑出声,“那……擢升云麾使,总领北疆军政。”
听到这话,李幼言眼睛微睁,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少年帝师眉头一挑,“表姐还不谢恩?”
李幼言面色一喜,“臣女替父亲谢过陛下……”
话音未落,沈幼帝再次神秘一笑,“还有一喜,可想听?”
李幼言眨巴眨巴眼睛,“洗耳恭听?”
沈幼帝指尖划过李幼言腰间铁鞭的棱刺,突然扣住那枚鎏金耳珰。
“昭武校尉之女擅观星辨位,能在暴雪夜带轻骑横穿鬼哭峪,这样的眼睛不该困在朱雀坊丈量胭脂水粉。”
说着,她从马下掏出一卷缠着玄蚕丝的玉轴诏书递到少女跟前,展开时浮出冰裂纹宣纸上的御墨:
“敕封李幼言为巡风山水郎 ,秩从五品,赐九旒玄节,掌勘测河岳、辑录地脉异动之责。凡所经州郡,可调屯田兵三百护卫,遇五品以下官吏阻挠巡察者,先斩后奏。”
正当李幼言怔愣之际,沈清妍突然倾身逼近,龙涎香混着铁器冷气扑在李幼言耳际:
“当然,你若在云州找到前朝龙脉遗址,或是在苍梧郡撞见会吞吃铁矿的活山……”
沈幼帝低笑一声,金护甲刮过诏书末尾的暗纹。
“就把那些《地理志》里容不下的东西,写进每月首送朕案头的《山海异闻录》吧。”
闻言, 李幼言眼眸瞬间一亮。
“陛下,此言当真?”
回答她的是沈清妍渐行渐远的背影,“天子一言,自是九鼎。”
还不待李幼言说些什么,一个药膏盒子抛了过来。
“一日三次,半月见效。”
站在原地的李幼言瞳孔猛然一缩,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疤痕对着裴湛叫道:“她记得我?!”
少年帝师,嘴角一勾。
“她记得你护过她,现在她护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