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南匆忙赶到的时候,患者已经意识转醒了。
语言表述功能没问题,身体检测的各项指标也没有异常。
没进行全面检查,患者不宜挪动。景淮南问了下他的基本信息,也问了下他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突然性昏睡的情况。
患者答,没有,这是第一次。
那就排除发作性睡病。
核磁共振片子也没有异常,考虑到患者的既往病史,景淮南让护士给精神科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知道时桉情况之后,他私下里看了好多有关心理学科的书籍。
像这个男生这种,昏睡、木僵,但十几分钟就能转醒的,在医学上有个名词叫分离障碍。
焦虑症躯体化的表现。
主要分为分三个阶段:
兴奋反应,会难以控制情绪的大吼大叫。
抑制反应,则是像这位患者刚才一样,突然间陷入昏睡,有时可能还伴有呼吸困难,短暂性耳聋和失语症状。
最后是退化反应,字面意思,表现为智力行为会退化到孩童时期。
毕竟不是自已的专业。
确诊还是要精神科的医生来做。
护士电话打过去,精神科医生到的很快。
一番检查后,确认,就是分离转换障碍,需要收住院。
这男生是过来给他姐姐送餐的,姐姐是景淮南的患者,他陪着他去了一趟病房。
在病房门外,男生停住了。先是掸了掸刚才摔倒时衣服上蹭上的灰,然后又刮了刮唇角,调整好笑容,才抬手敲门。
一系列动作,看得景淮南莫名觉得有一丝心酸。
之前没有过的感觉。
从他进入到医学院的第一天起,他的教授就告诉班级上所有的同学,想要做好一名好医生,要时刻保持冷静,客观。
医学不是万能学科,会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冷静才能准确判断病情。才能让患者信赖。
景淮南本以为,他看过这么多患者,应该早就适应了。
但,接到电话,听说昏倒的患者身上带着抗焦虑药物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慌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时桉?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停留了半秒,便被他否认了。
时桉只是单纯的厌食,他的情绪一直没受很大影响。
可这么想着,他又开始感觉到后怕。
任何人的承受力都是有临界点的。
如果心结长时间没有梳理开,他没办法想象,时桉会不会有一天也走到这一步。
想到这种可能性,心跳便不可控的加速。
“砰砰砰”沉重的敲击音,大到,他自已都能清楚地听见。
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见到时桉。
景淮南看着病房里说说笑笑的姐弟二人,转身大步离开。
办公室门被用力的推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又反弹回来。
吓了时桉一跳。
他转过身,站起来:“你干什么——”
话都没说完,便投入了一个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怀抱中。
景淮南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掉,手用力的勒在他腰间。
“砰砰砰——”的心跳声,分不清究竟属于他们两个人谁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桉感觉这几声心跳,似乎不是那么的规律。
小鹿乱撞,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个词。
又很快被耳后喷上的灼热呼吸转移了注意力。
从后颈到手腕,瞬间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热的、还是勒的,亦或是……紧张。
他能感觉到景淮南环在他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像是多用力都不够似的,越抱越紧。
“停停停。”
时桉生理性的咳嗽了两声:“景淮南,你松开点,要把我勒死了。”
健身的男人手劲大,不收着劲的话,真挺疼的。
“抱歉。”景淮南轻轻松开,拉开了些距离。
胸口小幅度的起伏,能看出来他情绪的波动。
很反常。
这样情绪外泄的表现,在景淮南身上就很反常。
“怎么了?”时桉问。
景淮南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没说话。
但在这场对望里,又好像说尽了情话。
屋里的气温都好像升高了几度。
最后还是时桉先动的,他抵着景淮南的胸口把人推远了一些。
然后扯了下自已被弄皱的衣襟,才抬起头,看着景淮南的眼睛,眼中噙着淡淡地笑意。
“景淮南,你是在紧张吗?”他问。
“不知道。”景淮南也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跟他对视。
没紧张的话怎么会连衣服都不换,手也不洗的直接抱上来。
时桉唇角勾起浅浅弧度,指尖一勾,把听诊器从景淮南脖子上扯下。
动作并不快。
在他动手的那一瞬间,景淮南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但却没有抬手阻止。
视线就那么专注的停留在时桉的脸上,看着他的动作,直到听诊器的铝膜,隔着衬衫贴到自已胸口。
“景淮南,你心跳得好快。”时桉扬着语调,像是小狐狸在他心上扫着尾巴尖。
同时,握着听诊器的手指,不知死活的在左胸口处左右乱动。
“嗯。”景淮南好半天后,才低声应了一声,声音哑到几乎听不见。
自已的心跳,不用时桉说,他也能察觉出来不对。
“为什么?医生也会有不冷静的时候吗?”
时桉抬起头,这个角度,额头几乎要贴在他的鼻尖上。
这个距离,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时桉身上果香的香水闻起来又甜又勾人。
吸入鼻尖,宛如一颗火星掉进了冬日的干柴中,即将迸发出“噼啪噼啪”爆裂的声音。
“会。”景淮南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口烧着的那团火苗。
指尖勾起时桉的下巴,让他跟自已对视,用最郑重其事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医生会,景淮南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