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澜之惯孩子，这是身边人都知道的。
所以才会养出来时桉如此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爷俩平时说话，时桉喜欢不着调的开玩笑。时澜之哪怕气的不行，也是刘嫂送一杯茶水，立马就能平息的。
但今天这事儿不行。
这是人生的大事。
学习不好可以，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长处，不一定只有学习一条路。
喜欢艺术，不学商科也可以。现在有能力的职业经理人那么多，时澜之也不是非要自已的儿子，一辈子都做着一份儿他不喜欢的工作，蹉跎一生。
花钱多、性子懒散，这些就更不是问题。时桉小时候他生意忙，加上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时澜之本就愧疚，这么多年极力想要弥补。
本质上，时澜之认为，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快乐。
他只希望自已的儿子快乐。
但过往的千般宠溺、万般纵容里，唯独不包括性取向的问题。
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就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说话。”时澜之脸色非常难看，昏暗的光光线下都能看见他眸底的红血丝。
躲不过去，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说开。
指尖掐进掌心，疼痛刺激人清醒。时桉苦涩的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时澜之：“您找人调查我？还是去医院了？”
他这个反应就等于变相的肯定了，这些天他去找的都是个男生。
时澜之眸色一暗，脸色阴沉的厉害。
他没查，也没去医院。
只是今天刚好凑巧，跟朋友去了趟“云溪”吃饭。
又凑巧的听餐厅经理说，一个月前，时桉来这里亲自打包外卖的细节。他多嘴问了一句：“那个女生看着如何？”
经理怔了下：“是男生啊。”
云溪实名制预约，经理找到当天的预约信息，景淮南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景这个姓不常见。时家做地产，景淮南家做投资，同在江城，生意场上总有交集。
自然也听说过他家儿子学医刚刚回国，二十六的年纪，年轻有为，副高的职称。
时澜之怎么走出餐厅的都不记得了。
晚上坐在沙发里，等时桉回家的这几个小时，他在气得胸口一阵阵地疼。
想了很多种可能。
从时桉这一年半都没回家，想到了他回国之后，性子大变，不再碰那些画，非要转行去弄纹身。
住在家里，却天天躲着他。
现在又故意去追男生。
想到最后，时桉除了是在跟他赌气，时澜之想不出另外的可能性。
赌气的原因，无非还是因为两年前的事。
其实那件事儿，到现在，父子俩谁都没有再主动提起过。
时桉刚回欧洲读硕士的前几个月，时澜之曾经想跟他解释的，但时桉脾气上来，不接电话拒绝沟通。
时间长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直拖到了时桉回国。
隔这么久了，更不好提了。
时澜之侥幸的想，他二十六了，自已消化两年，说不定早就忘了。
看样子没有。
故意歪曲自已的性取向，还刻意每天让刘嫂做饭。
着不就是等着气他吗？
想到这，时澜之再难心平气和，看着时桉问他：“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再过几天，你都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时桉低着头，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闹的满城风雨？”
时澜之一拍桌子：“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要拿这件事跟我闹别扭？嗯？”
时桉嘴唇张了张，想解释，一时又不知道出柜的话要怎么开口。
时澜之看着他的动作，气的放在膝头上的手腕，都在微微的晃动。
“我让你好好工作，你不愿意。”
“非要弄什么纹身工作室。好！你愿意做，我也没强迫你关掉。”
“这两年，你电话不接，家不回。”
“你有情绪！好，我理解，我等你消化。”
“结果呢？”
砸过来的杯子，小半的水溅在了时桉的拖鞋上。这么一会功夫，彻底浸透了他的袜子，贴着皮肤黏哒哒的，热气散去，又泛着丝丝的凉意。
凉的时桉腿都有些发软，胸口也跟着冷起来。
时桉自嘲的笑了下，兴许怪不着那杯茶水，毕竟那几滴，哪至于？
他不抬头，时澜之便继续问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时桉，你是不是觉得我反应平平！觉得这些事都不够刺激！所以故意给我折腾个大的是吗？”
“就不能因为我本身就喜欢男生吗？”时桉抬头，对上时澜之猩红的双眸，重复道：“我喜欢男生。”
终于说出来了。
最后一个音节说完，时桉胸口淤堵着的上头，瞬间化为齑粉。
如释重负，舒了一口长气。
“什么喜欢男生？”时澜之表情凝固，看着时桉，满眼震惊。
时桉嘴角勾了下，明明是在笑，脸上表情却比哭还心酸。
“爸，我不能喜欢男生吗？”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佣人们的房间都在一楼，只能是谈知念。
“喊什么呢？又是发脾气又是摔杯子的。”
时桉抬头，喊了句：“妈。”
谈知念问他：“回来这么晚，吃东西了吗？”
问完，又转头看向时澜之：“大晚上的，你们父子俩这是吵什么呢？”
客厅满地的碎片，父子俩都难看到不行的脸色。
时澜之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半晌，才站起身。
没等他走过来，时桉先逃避似的转身往外走：“朋友找。我出去一趟。”
“哎！大晚上的你去哪啊？”谈知念急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时桉脚步没停。
“别管他！”
关门前，时桉听见盛怒的时澜之说了这样一句话。
闹了一通，快一点了。
这个时间，祁愿应该睡了。别的朋友关系一般，叫出来喝酒也不能倾诉。
时桉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满大街乱逛。
江城城市建设全国前三，路化做的好，临近十二月，道路两侧挂满了各种造型的小彩灯。
还有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马路上，除了外卖小哥和代驾，空荡荡的。
不知道往哪开，今晚发生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仓促。
时桉只能凭着自已的感觉一路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