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画不好?”
“你画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画不好?”
抛掉好友滤镜不算,祁愿说的也是真心话。
时桉四岁从特长班开始接触系统的学习美术。天赋加上努力,他十几岁就拿过小莫泊桑金奖。一路上,亮眼的成绩、奖杯,数都数不过来,怎么会画不好。
时桉苦涩一笑,抬起头,嗓音低哑:“你还记不记得,快毕业那年的圣诞我没回国?”
“当然记得。”祁愿说:“当时咱俩约好了去加拿大滑雪,我装备和机票都买好了,你临时放了我的鸽子。”
祁愿问:“跟这件事有关吗?”
时桉抿了抿唇,沉默长达半分钟,才小声的“嗯”了下。
“那年我妈的舞团正好圣诞节来巴黎巡演,官网公布巡演消息的同时,也发了一条征集公告。”
时桉很少提到白薇,祁愿除了知道她是一个舞蹈家,其余了解很少,默默地听时桉说。
“公告是征集世界各地的画家,为她创作一幅,类似于《舞台上的》的油画作品,用于纪念她在舞团这十几年的演出时光。”
祁愿说:“你当时没跟我说理由。”
时桉喉结滑动了下,慢慢垂下头,自嘲般的说:“嗯,当时也没觉得就能选上,就没告诉你。”
祁愿知道,绝不只是落选这么简单。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位画家的作品风格都有他自已独特的受众群体。
祁愿了解时桉,也见过他画画时的神采奕奕。他相信,时桉对自已作品是有着绝对自信的,不至于被什么胡乱的竞选评比影响,就产生自我怀疑,厌食。
时桉吸了口气,又给自已倒了一杯酒。
“然后呢?”祁愿问他。
时桉晃了晃酒杯,浅黄色的液体在他眼中形成波光粼粼的倒影:“竞选是通过大众投票评比的方式。我拿了第一。”
这肯定不是最后的结果。不然怎会有今天这场对话。祁愿看向时桉,问他:“所以,是有黑幕?”
“没有。”时桉眸光一暗,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最后活动临时取消了而已。”
祁愿疑惑:“为什么?”
“因为……”时桉眼里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失落,低声道:“因为,我妈说,她已经收到了最满意的那幅作品了,与其让别人来画,不如,她把那幅画捐给舞团留念。”
祁愿眉头一拧:“她知道你拿了第一吗?”
时桉点头:“知道。”
祁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看向时桉,问他:“那最后她满意的那幅画……是谁画的?”
时桉把剩了半杯酒一大口喝下。垂下眼,笑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也只能是他哥的,不然还能是谁的。
祁愿知道,时桉父母当年离婚的时候,白薇带走了哥哥。据时桉自已说,他当时才六岁,不太记事。
况且,两人做朋友这十几年,他确实没听时桉提起过,他们母子俩后来再有什么联系。
所以,祁愿便自以为是的觉得,时桉不在乎。
但,如果真的不在乎,又怎会时时关注舞团的动向,在第一时间看到那条征集信息。
祁愿心里叹了口气。若真的是谁惹了时桉不高兴那还好办了。
这个心结他是真的没办法。
只能拍着时桉的胳膊,说出那句苍白的安慰:“算了,过去了都,不说这些,咱们先想想怎么看病。”
时桉笑笑没说话,陪他干了一杯。
祁愿问:“对了,你今天去医院吃饭了吗?”
时桉点头:“吃了,但没吃多少。”
祁愿听罢,稍微松了口气:“吃了就好,看来景淮南还能用。”
时桉哂笑:“你能不能别说的那么。”
祁愿乐了:“话糙理不糙,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嘛。”
凝重的气氛缓解了一些。
见时桉还要再喝,祁愿伸手盖住他的杯口:“没吃多少东西别喝了,伤胃。再好的胃也受不住你这么折腾。”
-
江城的另一头。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景淮南还在办公室没走。
今天的值班医生有个字需要他签。
手机震动。
景淮南拿出来一看,是赵屿发过来的消息。
赵屿:我说,你跟时桉弟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景淮南打字:跟你说过,叫他名字,少占便宜。
赵屿:好,那我重新问,你跟时桉是什么关系?
景淮南消息回的倒是快,只是不好听:少问。
赵屿在吧台收到这冰冷的两个字的时候,噎得不行。
愤愤打字:我关心关心兄弟的感情状况不行吗?你快跟我说说。
值班医生敲门,景淮南签完字,起身脱掉白大褂,走进电梯里才想起来给赵屿回消息。
景淮南:嗯,别关心。
电梯里信号差,赵屿那头输入状态半天,等他到停车场才接收到消息。
一连三条。
赵屿:好,那我可就真不关心了哦。
赵屿:对了,服务生刚才跟我说,看见时桉跟他那天的那个朋友一起来店里了。
赵屿:真不用我过去帮你看看?
景淮南脚步一顿,停在车边。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中午吃饭那时,时桉还说,他下午没时间,店里有客户。
没等他打字,三分钟后,赵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赵屿:嘿嘿,我看你没回我,就偷偷过去帮你看了眼。兄弟,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时桉心情看起来很一般。
不用赵屿说。中午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准确来说,应该是从画展出来开始的。
景淮南收起手机,上车放好电脑。
开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犹豫住了。
后面车见他半天不动,摁着喇叭催促。
景淮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打转向,调头去了赵屿酒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