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外的很多手术都是要这样的。”
景淮南说:“人体大脑结构复杂。在手术过程中,唤醒病人,配合医生的指令完成相应的动作,是为了避免术中误伤工作区的其他脑组织。”
时桉只画过头骨,没看过里面结构。并不能理解。
他问:“那一般医生都会让做一些什么动作?”
景淮南顿了顿:“李理这种情况,术中唤醒也是画圆圈和线条。”
“李理的情况不复杂。”景淮南说:“有的患者,需要在术中检查语言区功能是否受损,那种情况就比较麻烦。因为麻醉是要带呼吸机的,说不出来话。”
时桉听的一知半解,看着景淮南,问他:“你说的都是神经外科的工作,你们呢?”
“我们?”景淮南说:“我们做疾病定性诊断,推断发病部位,是脏器功能还是脑组织问题,亦或者是肌肉神经问题,病变的性质和原因。”
这也是神内医生,培养周期相对其他科室培养周期更长的原因。
别的科室是负责一个单独的脏器一个准确的部位,而神内患者涉及疾病问题,遍及全身。
六楼到了。
因为是工作日,画展人不多。
时桉手机上扫码买票,进门前,服务人员递给他一张纸质票。
票面上印着本次画展的几幅作品。
时桉抬起手,顿了一下。
接过票卷后,手指在油画两个字上面,轻轻地蹭了蹭。
很小的一个动作,不明显。只有站在他身侧的景淮南敏锐的察觉到了。
画展上的作品一共来自几十位青年画家,各有各的风格。
景淮南看不懂,跟李理的妈妈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
“哥哥。”李理很小声的叫着时桉。
时桉躬身,跟李理身高平齐听他说话。
李理指着画,说:“哥哥,鸢尾花。”
视线相交,时桉猜到了李理的想法,点头说:“没错,梵高也画过一幅鸢尾花,你看的过对吗?”
李理点头,略微遗憾道:“我只是在网上看到过一次。”
“嗯,原画收藏在盖蒂博物馆。我手机里有照片,高清的,你要看吗?”
李理点头。
时桉相册里都是画,没什么怕别人看见的隐私。
看李理一脸期待的样子,时桉索性蹲在李理身边,跟他一张张的往上翻。
“哥哥,你是画家吗?”
时桉低头笑了下,好几秒后才说:“不算是。”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李理不懂时桉的说辞,问他:“‘不算是’是什么意思?”
时桉手上动作没停,说:“因为确实画了很多年,只是最近不怎么画了。”
“为什么不画了?”李理追问。
半晌都没听见时桉回答,小男孩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我长大了也想当一名画家,很想很想。”
时桉笑了声:“很想,那就听你妈妈的话,好好治病,病好了就可以画一辈子。”
李理眼眶红了下。
时桉注意到了,但没说话。低下头继续上翻着相册。
“找到了。”时桉找到几年前在盖蒂中心拍的那幅《鸢尾花》的图片,拿给李理:“好看吗?”
李理点头:“好看,但是我还不太能看得懂。”
时桉说:“那我可以试着给你讲讲我的理解,要听吗?”
李理笑着点头。
“这幅画,是梵高去世前一年完成的作品。”时桉指着画中唯一的那朵白花看向李理:“很多人说,梵高只画了一朵白花,象征着他想表达的是晚年的孤独。”
李理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问:“哥哥认为呢?”
时桉笑了下,摇头:“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这是后世人的过度解读。”
“也许梵高创作之时,可能只是单纯的在艺术表达形式上做了取舍和提炼。”
李理眨了眨眼:“取舍?”
时桉点头肯定:“取舍。因为我们知道,现实中不会只有这一朵。适当的取舍,也是一种突破,对吗?”
提到画,时桉的脸上漾起自信鲜活的一层薄光。
站在景淮南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眉目间的明媚。
时桉看着李理,说:“就像是你画夹里的那张向日葵一样。”
“鸢尾花和向日葵,本身都只是平凡的植物。是你的画笔,赋予了它明艳的色彩,以及永恒的生命力。”
李理低头,从画夹里抽出,刚才被吹到时桉车上的画。
失落的说:“可是我画不好。”
“我觉得画的很好。”时桉从李理手里接过画纸,仔细看了半晌,诚恳的说:“真的画的很好。”
李理抿着唇:“哥哥在安慰我。”
屁大点的孩子做什么强颜欢笑的样子。时桉看的刺眼,两手撑在李理的嘴角,往上一提。
大手一挥,说:“哥哥呢,在国际顶尖的美术学院学过六年的油画。我说你画得很好,就是真的画得很好。”
“小李理如果勇敢一点,一定还会更好。”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时桉相信,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十几岁,已经懂事的年纪,有心有梦想的李理,自然能够听懂。
时桉蹲了太久,小腿都麻了。
站起,转身。
“你说是不是?景淮南。”
展柜的射灯,刚好是在时桉的头顶正上方。暖色调灯光,照在时桉白皙的脸上。立体的五官,修长洁白的脖子,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景淮南单手插兜,站在时桉一米远的斜后方,明显愣了一下,浑身像是被冬日暖阳晒透了一样舒坦。
时桉看过来的眸里含笑。
见景淮南没说话,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望向自已背后墙上挂着的那幅鸢尾花。挑眉问景淮南:“你也喜欢这幅画?”
“嗯。”
隔了好几秒,景淮南很轻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