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晚上下班时间。
医院门前的四车道上,挤满了加塞、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出租车。
只有时桉的这辆兰博基尼的周围,像是自带一层屏障似的,前后各空了半个车位出来。
也刚好方便了横穿马路的行人。
“景淮南,咱们吃什么去啊?”时桉侧头看着景淮南,同时,脚上一踩油门,引擎发出独特的音浪声。
“都可以,我对附近不熟,你等我时候应该选好了吧。”
时桉勾唇一笑:“景医生真厉害,这都能猜中——”
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半空中飘过来一张A4纸打断。
时桉车速不快,那张纸又刚好黏在他前挡风玻璃上,挡住了视线。
时桉被迫踩下刹车,就近靠路边停下。
那张纸是一张画纸,时桉捡起来看了一眼,撇嘴评价:“哈,这向日葵画的也真是有够抽象的。”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母亲小跑着过来,低头跟时桉道歉:“孩子没拿稳,实在是不好意思。”
时桉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半大的小男孩,抱着一个跟他上半身一样大黑色画夹等在路边。
手臂震动的幅度像是在哭,又像是冷到打寒颤。
奇怪。时桉心里纳闷,穿那么多不至于冻到发抖吧。
时桉把画纸递回给女人,友善的笑了下说:“没关系。”
转身的瞬间,隔着车窗,女子跟副驾驶的景淮南一眼对视。
“是景医生。”女人小声呢喃。
时桉敏锐的听见,脚步一顿,重新转身:“认识?”
女人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景医生刚给孩子看过病。”
景淮南推开车门下来。
那女人犹豫了两秒,往前一步:“景医生,不好意思,我可以再打扰您几分钟的时间吗?我……”
女人面露难色,眼睛一红:“我还是想咨询一下孩子的病情……”
景淮南转头看了眼路边的男孩,说:“如果是手术的问题,外科医生会跟你做术前沟通的。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这项手术目前已经很成熟了。”
窄小的马路,时桉车停的位置,造成了后方的拥堵。
整条马路喇叭声此起彼伏。
时桉听说是患者之后,不经意的看向那小男孩的手臂。又看了眼他怀中,那大到挡住他鼻子的巨大画夹,心头一动。
转过头问景淮南:“要不,咱们别站这拥堵交通了,有话先上车再说?”
男孩妈妈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景淮南。
景淮南垂了垂眸,说:“先上车吧。”
也多亏时桉今天跑高速,为了舒服开的是Urus,四座车。
不然还真是想坐都没地方坐。
母子俩上车,男孩在后座缩成小小一团。
好奇怪。时桉瞄了眼后视镜,只看见男孩抖动不停的睫毛。
开口问他:“那小孩,你叫什么?”
男孩抿了抿唇,好半晌才说话,声音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李理。”
时桉问:“礼仪的礼?”
男孩这才微微抬头,隔着镜子跟时桉对视了一眼,忙又紧张的低下头,气音回复:“是……明理大度的理。”
车驶离医院门口的那条街道。
时桉就近找了个商场停下:“一楼有咖啡厅,你们进去说?”
男孩妈妈连声拒绝:“不、不用这么麻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耽误你们的下班时间。”
都是为了孩子。
时桉没说话,起身要下车,把空间留给景淮南。
车门推开,景淮南喊住他:“等下。”
景淮南瞄了一眼后座明显非常紧张的李理,说:“时桉,把李理也带下去透透风吧。”
两人站在路边。不说话本就尴尬,这孩子还一直抖,路过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欺负小孩儿呢。
时桉侧头看了眼李理,长的还不错。
叹了口气,主动搭话:“刚才的向日葵是你画的?”
李理抬头,很小声的嗯了一下。
啧,这么小的胆子。他十一二的时候可是淘气的不行。
时桉笑了下,继续尝试建立沟通的桥梁:“我也喜欢画画。”
……
景淮南在车里跟孩子的母亲沟通着,药物治疗并不会对李理的病情有太明显的改善,和药物治疗的预后问题。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
发现时桉,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李理抱了一路,宝贝的不行的画夹也跑到了时桉的手上。
被风吹乱的发丝,几绺蹭到眼前。景淮南看着时桉画画的动作,耳边似乎能听到铅笔和纸张唰唰的摩擦声。
“景医生。”
“景医生。”
景淮南回过神,看着李理妈妈,回过神:“您说。”
孩子妈妈笑了笑:“谢谢你耐心跟我说了这么久。”
“不客气。”景淮南说完,降下车窗:“时桉,别坐地上,脏。”
男孩妈妈见状,推开车门,下车,对着景淮南微微鞠了一躬:“今天谢谢你。”
“李理,谢谢景医生,我们回家了。”
李理看着景淮南,乖巧的道了谢。
然后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时桉问他:“可以今天吗?”
“什么今天?”景淮南疑惑。
时桉指着商场电子屏上的宣传图,解释道:“商场楼上有一个小幅油画展。”
“刚才我跟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可以一起去看画展。”
李理妈妈瞬间明白儿子的意思,厉声喝止:“李理,不可以。太麻烦别人。”
“好吧。”李理垂下头,吸了吸鼻子,松开抓着时桉袖口的手缓缓放开。犹豫了几秒,开口说:“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委屈的泛红的鼻头,和不停抖动的指尖,让人光是看着就心生不忍。
时桉心里叹了口气:“哎……”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心软的人。
时桉叫住李理:“走吧,我也很想看这场画展。”
画展在六楼, 时桉跟景淮南走在母子二人后面。
坐扶梯的时候,时桉小声的凑到景淮南身边:“那个,李理的病很棘手吗?”
景淮南摇头:“不是很难的手术。”
这就让人搞不懂了,时桉问:“那为什么他妈妈看起来……”这么纠结?
景淮南抬眸,看向离他们有四五米距离远的母子,说:“因为恐惧。”
“恐惧?”时桉疑惑。
景淮南解释:“震颤手术,要做术中唤醒。”
见时桉听不懂。景淮南进一步的解释道:“就是在手术过程中,医生会唤醒病人,让他保持意识清醒。”
吓得时桉眼睛都瞪大了:“啥玩意?清醒着做手术?那不得疼死?!你们是医生还是屠夫啊?”
景淮南看着时桉,无奈的笑了:“只是术中意识清醒,没有痛觉。”
“啊……”时桉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那也够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