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昭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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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忘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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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承昭引
作者:
叶落归处
本章字数:
6480
更新时间:
2025-07-09

大虞朝都城上京,夜未央。

国泰民安,天子正值盛年,西北的羌兀与鬼绒被牢牢挡在苦寒的塞北烽燧之外,盛世之象如这初夏夜空,星河璀璨,不见一丝阴霾。

宵禁早己弛废,各坊市华灯初上,人流如织,丝竹管弦之声与街市的吆喝笑语混杂,织成一片繁华的锦缎。

沈云昭身着一袭不起眼的青白色布衫,如同无数涌入这都城夜色中的寻常身影,只消转个弯,便无声无息地汇入喧闹的人群,如同水滴融入奔流的江河,转瞬无痕。她步履从容,目标却异常清晰,沿着前世记忆里的那条路径,穿过几条灯火通明的长街,在一条稍微幽暗些的窄巷深处停步。

巷尾,悬着两盏旧竹编灯笼,笼纸上墨迹淋漓三个大字——忘忧居。

灯光昏黄,照亮下方两扇大开的木门,淡淡的酒香混合着市井烟火的气息从中飘散出来。沈云昭目光沉静,没有片刻犹豫,抬脚踏入其中。

店内光线柔和,不甚明亮。几张磨得油亮的木桌旁,零星散坐着几位客人,有独酌的汉子,有低声交谈的商贾,空气里弥漫着粮食发酵后的醇香与熟食的暖意。一名肩上搭着白巾、脚步轻快的小二,正提着一个鼓胀的酒囊,穿梭于桌椅之间,殷勤地为客人续杯。

柜台后,立着一名身着赭色首裰、做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他面皮白净,蓄着修剪整齐的短须,此时正笑眯眯地低头,用一方半旧的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里一个黑陶酒壶的把件,神态平和满足,仿佛手里摆弄的是什么稀世珍品。

沈云昭的靠近,在她清瘦的身影挡在柜台前方时,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眼前光线微微一暗,掌柜抬起头,脸上那副长年迎客练就的笑纹立刻又深了几分,热情却不显谄媚的声音响起

“哟,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小店吧?您是喜欢楼上雅间清静,还是坐这大堂感受热闹?小店的招牌‘玉浮春’,可是上京城头一份,满饮生香,三日不忘!给您烫一壶尝尝?”

沈云昭并未如寻常客人般回应这热络的寒暄。她眼神未动,视线却在掌柜身旁的矮竹筒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杂乱地插着十几双供客人使用的白木著。她伸出手臂,动作平稳而精准地从桶中抽出三根著子。

第一根,轻轻置于柜台之上。

第二根,挨着它放下。

第三根,则与这两根呈两下一上的排列方式。

动作无声,却仿佛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三根毫无特别之处的普通筷子,在这喧闹的酒馆里,排出一个奇怪的阵列。

掌柜那双含笑的眼睛,在看清三根筷子位置的刹那,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凝滞。那温和的笑意虽然还挂在脸上,却如同水面掠过一阵微风,波纹晃动之后,骤然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他的嗓音略微压低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谨慎:“客官您这是……小的愚钝,看不太明白,还请您示下?”

沈云昭并不在意对方刻意表演出的茫然。她微微向前倾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细微的嘈杂,如同珠落玉盘:“掌柜的,酒是好酒。只是,不知您这里,可还有三月初春新雪酿的‘千日醉’?我倒是想讨一盏尝尝。”

“千日醉”三字入耳,掌柜眼中那最后一点伪装般的迷惑瞬间被彻底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深沉。笑意重新回到眼底,这次却少了几分市侩,多了几许郑重。

“原来是为此等佳酿而来!”掌柜立刻接口,语调一转,显出几分郑重其事,同时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确认之意,“千日醉,窖底珍存,自然有的!只是此酒金贵,不宜在此沾染俗气。公子若是不嫌,还请移步后院雅间稍待,小人这就亲自下去为您取来……”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将柜台上的三根木著拢入袖中,随即利落地绕过柜台,走到沈云昭身侧,微微躬了躬腰,手臂向通往后方天井的侧门方向一引:“公子,这边请。”

沈云昭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是在估量风险。但仅仅是一瞬的思忖,她便不再犹豫,微微颔首,随着掌柜无声地穿过忙碌的酒保与喧嚣的酒桌,步入了通向后院的那扇门。

门扉在身后合拢。

跨过门槛,喧嚣热闹仿佛被骤然掐断。庭院里一片寂静,月光如水银般泻在青石地面上,映照着一方小小天井、一角疏疏竹影。夜风拂过,竹叶沙沙,更显清幽。几步之遥的门板后,酒客的笑语仍在隐约浮动,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遥远而不真切。

掌柜踏入后院后,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腰杆挺首了些许,那份商贾的油滑笑意收敛得无影无踪,脸上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专注与警惕。

他站定在廊下,月光勾勒出他略显瘦削的侧影。他转过头,那双此刻精光内蕴的眼睛仔细地审视着沈云昭,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二人听闻,每一个字都带着谨慎的意味:“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试探之意,毫不掩饰。这是进入核心地带的第一次验明。

“昭。”沈云昭吐出一个字,如冰珠坠地,清脆,干脆,再无下文。

“赵?”……掌柜的视线在她易容后显得清秀却陌生的脸上停顿了两秒。不断的在回想上京城中赵姓的名门望族,却没有一位能与眼前之人相符合。他心中飞快盘算,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见沈云昭完全没有补充的意思,显然深谙此地规矩,便无奈地换了个称呼,话语间的告诫之意更浓:

“赵公子既然懂得我们‘忘忧居’的接头法子,也必然是明白这地界的规矩——入了门,绣金楼的地盘上,不问来路,不论过往。严禁私斗,严禁打听!一步踏错,后果……”他的话音未落,但那未尽之意却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知道。”沈云昭的回答依旧简短得如同冰棱断裂。绣金楼的规矩她听师父讲过,害怕暴露身份,沈云昭尽量少说话,言多必失,此刻每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成为引线的火星。

掌柜对她的淡漠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流露出一种“理应如此”的神色。他不再言语,转身引着沈云昭走向院角一间毫不起眼、类似杂物间的偏房。

推开门,一股微尘和陈年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堆放着一些闲置的酒器杂物。他轻车熟路地走至房间内侧靠墙一个不起眼的黑檀木烛台前。那烛台样式古朴,似乎许久未曾点燃。掌柜伸出左手食指中指,看似随意地在烛台底座特定的两个位置用力一压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内却异常清晰。

紧接着,烛台旁边的墙壁——那排看似沉重古旧的枣木书架,如同被无形的手推动,缓缓、平稳地向左侧无声滑开一尺有余,露出了后面隐藏的景象:一个向下延伸、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土腥、阴凉、微霉以及隐隐檀香的复合气味,丝丝缕缕地从中透了出来。

掌柜身形微动,正要抬脚走入那片黑暗。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刚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定住,转过身突然问道:“不知赵公子……可准备好了那‘遮面之物’?”

沈云昭微怔,随即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一时情急,竟忘了这一环!她如今这张脸是精心制作的假面,即使暴露也难以看出破绽,按理说无惧被人窥见。然而……

掌柜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果然如此”的了然,动作极其自然地从自己那宽大的赭色袍袖内侧摸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质地略显粗糙的木色半脸面具,覆盖口鼻以上的部分,样式古朴寻常。但面具的右上方,以朱砂绘制着几笔极其简洁却妖异的线条,勾勒出一只蜷卧的狐狸轮廓,点睛处一点暗红,在昏暗中幽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朦胧感。

“赵公子若不嫌弃这粗鄙之物,”掌柜的说道“小人这里刚巧有一副新买的“代面”,还未曾用过。这‘赤狐面’虽是简陋,倒也尚能掩去几分面容。此地特殊,还请公子……暂且戴上。”

沈云昭的目光在那面具的赤狐纹路上停留了一瞬。犹豫了片刻,她伸出手从掌柜掌心接过了那副面具,木材触手微凉,能闻到新木和朱砂混合的淡淡气息。“多谢。”她低声道,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变得有些沉闷,也将原声掩饰得更彻底。

不再多言,沈云昭将面具严丝合缝地扣在脸上。温凉的木质贴合着皮肤,视野立刻被遮去大半,只余下两道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如寒星。赤狐的纹路在她右额上方,像一个无声的烙印。

掌柜见她戴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眼中再无废话,低声道:“跟紧我。”随即转身,率先一步踏入了那道幽深的门户。

沈云昭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她的身影迅速没入那片粘稠如墨的黑暗。身后的书架发出一阵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缓缓滑回原位,严丝合缝地遮住了洞口,将门外那方小小的天井、朦胧的月色、甚至整个世界的光明与喧闹,彻底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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