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在小满胸前剧烈震颤，黑线与红光交织成一张痛苦的网。她的身体像一张被两股力量拉扯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鳞纹己经蔓延到她的下颌，右眼的瞳孔完全被黑色吞噬。
"孟...远..."她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时而清亮时而嘶哑，仿佛两个灵魂在共用同一副声带，"她...在我...身体里..."
孟远的手掌死死按在她锁骨下方，沉鳞印记的红光像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皮肤。汗水从他额头滚落，混着血丝滴在小满脸上。
"坚持住！"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让她占据主导！"
冰层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河面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黑色的长发像活物般从裂缝中涌出，在水面蜿蜒爬行。
"她来了..."小满的左眼涌出泪水，右眼却浮现出诡异的笑意，"她来...接我了..."
孟远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麻绳护身符——那是孟母今早硬塞给他的，里面裹着一撮香灰和盐粒。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护身符上，猛地按在小满眉心！
"以血为引，以盐为界！"他嘶吼着从没学过的咒语，"滚出她的身体！"
"啊——！"
小满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身体像虾米般弓起。一道黑影从她口中窜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团黑雾。雾气中隐约可见一张与小满一模一样的脸，狰狞地咆哮着。
但下一刻，黑雾突然调转方向，猛地扑向孟远！
"小心！"
小满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孟远。黑雾擦着他的耳际掠过，几缕发丝瞬间结霜断裂。雾气在半空盘旋一圈，发出不甘的尖啸，倏地钻回冰层裂缝。
河面重新冻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寂静。
只有两人剧烈的喘息声在河岸回荡。
小满在冰面上，鳞纹如退潮般从她皮肤上消失。但当她抬起脸时，孟远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她的右眼依然残留着一圈淡淡的黑色，像是被墨水晕染的宣纸。
"她...没完全离开。"小满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眼睛，"有一部分...还在我身体里。"
孟远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眩晕击中。他踉跄着单膝跪地，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在冰面上绘出诡异的符文。
"这是..."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无意识画出的图案——一个被鱼形纹路环绕的古老文字。
小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是'缚'字！我在玉佩内侧见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摸向玉佩。云纹中的黑线暂时安静下来，但那些细小的黑色纹路己经渗透进玉质深处，像血管一样微微搏动。
"我们得回去找孟婶。"孟远咬牙站起身，"她一定知道更多。"
小满点点头，却在起身瞬间僵住了。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越过孟远的肩膀，看向远处的河面。
"怎么了？"孟远警觉地转身。
河中央的冰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的，从冰裂缝一路延伸到岸边的芦苇丛。最可怕的是，每个脚印里都蜷缩着一缕黑色的头发，像蜘蛛产下的卵。
"她在...标记路线。"小满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她在引我们去某个地方。"
孟远顺着脚印看向芦苇丛后的山坳，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那是...赵家祠堂的方向。"
赵家祠堂——赵德海祖上修建的祭祀场所，也是二十三年前决定献祭沉鳞女的地方。
小满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黑线疯狂蠕动。她痛苦地捂住胸口，一个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强行闯入脑海：
幽暗的祠堂，摇曳的烛火。七个黑影围成一圈，中央放着一个竹篮。篮中的女婴啼哭不止，首到李婆婆用绣帕塞住她的嘴...
"小满？"孟远担忧地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我看见了..."她急促地喘息，"当年...他们不是在洄水湾献祭的...最初的地点...是祠堂！"
孟远的手猛地收紧："所以沉鳞女要回去..."
"完成某种仪式。"小满接上他的话，右眼的黑色又扩散了一些，"我能感觉到...她很愤怒...也很...渴望。"
渴望什么？她没有说出口，但孟远从她突然变得饥渴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
渴望完整。
渴望重生。
暮色西合，最后一缕阳光被乌云吞噬。远处的祠堂轮廓渐渐模糊，像一头蹲伏的野兽。
孟远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不由分说地系在小满手腕上，另一端绑在自己手腕上。
"这是？"
"同心结。"他系得很紧，绳结处还沾着他的血，"我娘说，这样能防止你的魂被勾走。"
小满低头看着两人相连的手腕，突然笑了："像不像月老的红线？"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但孟远的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好在天色己暗，看不真切。
"走吧。"他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哑，"趁天完全黑之前。"
两人沿着河岸向祠堂走去，谁都没提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红绳或许能防外鬼，但对己经寄生在小满体内的那一部分沉鳞女，毫无作用。
祠堂越来越近，腐朽的木门半开着，像一张咧开的嘴。门槛上积着薄薄一层水渍，在寒冬里居然没有结冰。
小满在门前驻足，右眼的黑色突然扩散，视线变得模糊。她看到无数重叠的景象——破败的祠堂在她眼中同时呈现着二十三年来的每一个雨夜，每一场祭祀，每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血。
"你...还好吗？"孟远担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满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僵住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支配了她的身体——她想走进祠堂，想跪在那块被香火熏黑的神主牌前，想用指甲刮开自己的手腕，让血渗进地缝...
"小满！"
孟远猛地拽动红绳，将她拉回现实。小满这才惊觉自己己经无意识地迈过了门槛，再往前一步就要碰到中央的蒲团。
"我...控制不住..."她艰难地后退，右眼的黑翳越来越浓，"她在...呼唤我..."
祠堂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节奏逐渐加快，像一颗渐渐复苏的心脏。
孟远握紧鱼叉，将小满护在身后："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只有持续不断的"咚咚"声。随着他们慢慢靠近内室，小满突然捂住嘴——
是赵德海！
他跪在祠堂最里面的角落，额头抵着地面，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频率疯狂叩首。鲜血从他破碎的额头流下，在身前积成一个小洼。更可怕的是，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个夸张的笑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赵掌柜？"孟远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叩首声戛然而止。赵德海缓缓抬头，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当他完全转过脸时，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眼睛变成了和小满右眼一样的纯黑色。
"终于...来了..."赵德海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男女老少混杂，"我们...等了好久..."
孟远将鱼叉横在胸前："你是谁？"
赵德海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撕开一道血口。黑发从伤口中涌出，却不是鲜血。
"二十三年前...七个见证人..."赵德海的声音越来越扭曲，"李婆子己经还债了...现在轮到...我们..."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大量黑发从七窍中喷涌而出！那些发丝像有生命般在空中舞动，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小满腕上的红绳突然绷紧，一股巨大的拉力拽着她向那个人形飞去！
"孟远！"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被拖入了发丝组成的黑茧中。最后一刻，她看到孟远扑过来的身影，看到他锁骨下的沉鳞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