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脸在我脑中浮现。英俊皮囊下,是面对李明暴行时的苍白无力,是交易被揭穿时的惊慌躲闪,是李国栋威压下的懦弱沉默。他不是铁板一块。他的软肋——家族的期望、个人的前途、或许…还有一丝对我残存的、被恐惧淹没的愧疚?——就是我的突破口。
他是旋涡的中心,是关键知情人,也是此刻最容易被撬动的缝隙。
我拿起手机,找到林峰的号码(备注早己从亲昵变成了冰冷的“林峰”)。没有拨号。通话风险太大。我发信息。每一个字,都精心淬毒。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
“协议签了。李国栋的条件:
1. 永久封口(对任何人,包括孩子)。违者天价违约金。
2. 五百万债务,三个月内还清,李明挪用家族信托基金,李国栋亲口证实并以此追债。否则冻结清算一切。
3. 孩子生死自负,李家断供所有医疗费。
4. 我们母子被流放至指定偏远医院监控。
5. DNA报告原件己被李家‘处理’。但备份,我有。
李国栋亲口威胁:如果我不合作,‘NICU的意外’随时可能发生。这是谋杀。
林峰,我知道你怕李家。但你更该怕的是真相被李家彻底埋葬后,下一个被牺牲的棋子会是谁?李明?还是你?
我要你手里所有关于李明、关于你我交易、关于李国栋任何违规、违法、威胁行为的证据。照片、录音、邮件、文件…一切。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24小时。发到我这个匿名加密邮箱:*************。
别试图告诉李家或做任何多余的事。除非你想让备份出现在你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方(比如:你父亲林董的办公桌?或者你竞争对手的邮箱?),并附上你的名字和所有证据指向你的部分。后果,你清楚。”
发送成功。没有哀求,只有冰冷的陈述、精准的威胁和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我将林峰拖下了水,逼他在自保和彻底倒向李家之间做选择。我赌他内心的恐惧和那点残存的权衡。
发完信息,我立刻删除了发送记录,将林峰的号码拉入一个特殊分组。手机塞回枕头下,如同藏起一把上了膛的枪。
剧烈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我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硬生生将眩晕感压了下去。软弱?我现在连晕倒的资格都没有。
李国栋给的三个月筹款期和转院安排,那勒紧的绞索,现在成了我唯一的喘息空间和战略纵深。
孩子的安全是命门。李国栋的威胁言犹在耳。我按响了呼叫铃。
面善的王护士走了进来:“刘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泪痕,只有深重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我用克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说:“王护士…我…我真的很担心我的孩子。他那么小,那么脆弱…我听说NICU的环境…很复杂,一点小小的疏忽都可能…” 我恰到好处地停顿,眼中流露出一个母亲最深切的无助恐惧(这并非伪装),“我…我得罪了很厉害的人…我害怕…我怕有人会…会对孩子不利…您…您能帮我多看着他一点吗?求求您…” 我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抓住王护士的衣袖。
王护士愣了一下,看着我绝望的脸,又想到李家保镖的压迫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她反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声音压低:“刘小姐,你放心。我们NICU有最严格的制度和监控。每个宝宝都有专人负责。我会…格外留意你家宝宝的情况。有任何异常,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医生,也会告诉你。别太担心,先养好你自己。” 她没有多问,但这句承诺,就是我的第一道防线。堡垒里有了一个可能的眼线。
指定转院?监控?我心中冷笑。这反而可能成为我的临时避风港。远离李明疯狂的视线和李国栋在本地密集的势力网,在那些偏远医院,李家的控制力或许会薄弱些?更方便我暗中活动?我需要了解那几家医院的具体情况。
五百万?我一分没有。但这三个月,就是我收集证据、布局反击的黄金时间。筹钱是给李国栋看的烟雾弹。
单打独斗是死路。我需要外力。但这如履薄冰。
我利用病房微弱的WiFi(祈祷不被监控),找到一个公共网络跳板(模糊IP的方法我不懂,但知道存在)。打开匿名浏览器页面。注册全新的、无个人信息的免费邮箱。
搜索:“揭露权贵”、“独立调查记者”、“公益维权律师”… 筛选那些有过成功案例、口碑中带着“不畏强权”标签的。
最终,选定记者“方舟”(化名)和公益律师机构“地平线”的公开联系渠道。
写信,措辞模糊却充满爆炸性:
主题:豪门秘辛:夭折的继承人、五百万信托挪用、被消失的母亲与病婴
正文:
无意打扰,身陷绝境,求存一线生机与公正。
涉及本地顶级豪门(L姓),核心事件:
- 继承人(L之子)精神异常,暴力对待妻子(己签保密协议)。
- 涉及一笔五百万家族信托基金被违规挪用(L亲口承认追讨)。
- 新生儿(早产,NICU中)被家族认定为“非亲生”,切断一切医疗费,威胁其生命安全。
- 母亲被逼迫签署苛刻保密协议,背负巨额债务,即将被强制流放监控。
- 关键DNA证据己被豪门“处理”,但备份尚存。
证据链(部分)己存云端。此为加密链接:[一个指向免费境外云盘、设置了提取密码的文件夹链接]。密码:XyZ789AbC (示例)。文件夹内仅包含《保密协议》部分关键页照片(隐去签名和具体人名)。
真实性可查。时机成熟,愿提供更多。若感兴趣或有能力介入,请回复此邮箱。为安全计,短期可能无法回复。
一个绝望的母亲。
发送。清除所有浏览器记录和缓存,退出邮箱,切断网络。如同在黑暗森林中,向未知的方向抛出一颗微弱的信号弹。能否燎原?未知。但这火种,我必须撒出去。
孩子的生父是谁?这个曾经让我崩溃的谜题,在生存面前,不再迫切。它本身就是悬在李家和林峰头顶的剑。
我记得医院会保留脐带血和胎发。必须想办法拿到或确保安全,这是未来的终极生物证据。
在脑中清晰回溯:与李明同房的时间点,与林峰交易的具体日期,孩子的实际孕周和早产时间…一条清晰的时间链条形成。这是逻辑武器。
我不需要立刻知道答案。我只需要让李明(如果清醒)、林峰、李国栋,都知道我不知道,并且这谜团永远存在。让他们互相猜忌,让李明疯狂更甚,让林峰恐惧加深,让李国栋始终顾忌——万一孩子真是李明的呢?万一闹大了验出来呢?这“谜”,就是无形的护盾和搅乱敌人的暗器。
做完这一切,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冷汗浸透病号服,伤口的疼痛排山倒海,眼前阵阵发黑。我下去,急促地喘息。
但我的眼神,在涣散的边缘,死死盯着惨白的天花板。那里没有光,只有一片虚无。然而,在我意识的最深处,那片绝望的冰原上,并非空无一物。那里插着一面旗帜,一面用屈辱、债务、孩子的生命和滔天恨意染成的、残破却坚韧的旗帜。
旗帜上,没有字。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以及灰烬之下,无声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幽蓝火焰。
无声的战争,己然打响。我,刘诗雅,这个刚刚签下卖身契的女人,在冰冷的病房里,完成了从祭品到复仇者的蜕变。前路是万丈深渊,但我己无路可退,亦无所畏惧。
我闭上眼,不是休息,而是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母兽,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等待着反击的第一缕曙光,或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时机。冰冷的契约,燃烧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