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紫宸殿亮如白昼,十二盏宫灯悬在梁上,映得满殿的红绸都泛着暖光。殿中央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啪声混着丝竹乐,衬得守岁的气氛格外热闹。
沈辞端着杯屠苏酒,穿过人群走到赵灵阳面前,笑容温和得像殿外飘落的雪:“灵阳公主,除夕夜守岁,陛下还在养心殿批奏折,辛苦得很。”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刚好能让她听清:“你若此刻去送碗参汤,陛下定会高兴——父女连心,这份心意最是难得。”
他说这话时,指尖在杯沿轻轻,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养心殿的守卫今夜换班频繁,亥时三刻有半盏茶的空档,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他早己安排好人,只等赵灵阳踏入那片“空窗期”,就能制造一场“意外”——或许是“失足摔倒”,或许是“被夜露惊了心悸”,总之能让她暂时失了皇帝的关注。
赵灵阳握着暖手炉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正有些犹豫,就听见身后传来林晚的声音:“姐姐别听他的,喝参汤哪有吃饺子重要?”
林晚端着盘热腾腾的饺子走过来,白瓷盘里的饺子捏得像只只小元宝,还冒着氤氲的白气。她不由分说夹了个塞进赵灵阳嘴里,语气带着点嗔怪:“刚从御膳房端来的,白菜猪肉馅,你最爱吃的。”
饺子烫得赵灵阳吐了吐舌头,含糊道:“慢点……”
林晚这才转向沈辞,脸上堆着“天真”的笑:“沈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方才我去给李总管送饺子,听见他说,陛下嫌参汤太燥,特意让御膳房炖了银耳羹,加了冰糖和莲子,这会儿小太监怕是己经送到养心殿了。”
她拍了拍赵灵阳的手背,语气轻快:“姐姐就别折腾了,安心吃饺子。陛下最疼你,哪会在意一碗参汤?倒是这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灵阳被她哄得笑起来,真就不再提去养心殿的事,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饺子。
沈辞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安排在养心殿附近的人,此刻怕是己经收到消息——“陛下改喝银耳羹”意味着赵灵阳不会来了,计划自然要中止。
这个林晚,怎么会偏偏在这时候“遇见李总管”?怎么会刚好知道“陛下改喝银耳羹”?这未免太巧了。
他望着林晚——她正低头帮赵灵阳挑出碗里的葱,动作细心得不像平时那个连鞋带都系不好的骄纵贵女。可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对“饺子”的专注,半分破绽都没有。
“林小姐说得是,”沈辞很快恢复了温和的笑,举杯示意,“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沉了几分。殿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琉璃瓦上簌簌作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这个林晚,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不经意”的方式,打乱他精心布置的局。
她的“巧合”太多了:重阳宴上“手滑”撞翻毒酒,菊展上“贪玩”引开赵灵阳,如今又“恰巧”听说“陛下改喝银耳羹”……这绝不是运气。
沈辞走到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对身后的暗卫低语:“去查李总管今夜的行踪,看他是否真的见过林晚。”
暗卫领命消失在雪幕中,沈辞却觉得寒意顺着领口往里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这个总爱咋咋呼呼的太傅之女——她的“笨拙”和“天真”,或许都是精心缝制的铠甲,内里藏着比谁都清醒的算计。
殿内,林晚看着赵灵阳吃得香甜,悄悄松了口气。她哪是“遇见李总管”?不过是早就让青禾盯着养心殿的动静,算准了沈辞会借“送参汤”做文章,提前编了个“银耳羹”的借口罢了。
赵灵阳忽然抬头,对她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晚夹了个饺子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那是,也不看是谁。” 嘴角的弧度却柔和了几分——只要能护着她平平安安,这点“小聪明”,值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掩盖了宫墙内外的暗流。沈辞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殿内那两抹挨在一起的身影,眼神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这场除夕的较量,他又输了半子。而林晚,这个披着“单纯”外衣的对手,让他第一次生出了势均力敌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