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宫里的廊下都挂了红灯笼,连青砖地上的冰霜都映着暖意。各宫按例吃馄饨,晚晴轩的小厨房也送来了两大碗,青瓷碗里飘着翠绿的荠菜,看着就鲜。
赵灵阳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咬了小口,荠菜的清苦味在舌尖散开。她望着碗里的馅料,忽然低声说:“其实我小时候在乡下,最爱吃白菜馅的馄饨。”
林晚正埋头吃得香,闻言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汤渍:“白菜馅?”
“嗯,”赵灵阳笑了笑,眼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祖母总把白菜剁得碎碎的,拌上猪油渣,煮出来的汤都是香的。进宫后就再没吃过了,御膳房总做荠菜馅,说‘清肠败火’,可我还是想念白菜的甜。”
她说得随意,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宫里没人记得她的喜好,连贴身侍女都只知道她“不爱太咸”,没人深究过她到底爱吃什么馅。
林晚却放下了勺子,对门外喊:“青禾!”
青禾应声进来:“小姐?”
“去小厨房说,”林晚指着赵灵阳的碗,“给赵公主重做碗馄饨,要白菜馅的,多加虾皮提鲜,汤里别放葱,公主不爱吃。” 她顿了顿,补充道,“让她们快点,趁热端来。”
赵灵阳愣了:“不用这么麻烦……”
“麻烦什么?”林晚拿起她的勺子,舀了勺荠菜汤喝,“本小姐吃腻了荠菜,正好换白菜的尝尝,就当是你陪我吃。”
没一刻钟,青禾就端着新碗馄饨进来了,白瓷碗冒着热气,里面的白菜馅看着就软糯,汤面上飘着几粒金黄的虾皮。
“快吃,”林晚把碗推到赵灵阳面前,“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灵阳拿起勺子,咬了一口馄饨——白菜的清甜混着虾皮的鲜,烫得她舌尖发麻,眼眶却忽然一热。这味道,像极了小时候祖母做的,连虾皮的用量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刚好提鲜又不抢味。
她放下勺子,看着林晚,认真地说:“晚晚,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信你。”
不管是沈辞的话,还是旁人的闲言碎语,她都只信林晚。
林晚正用帕子擦嘴角的汤渍,闻言扬起下巴,摆出惯常的骄纵模样:“那是自然!本小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话虽硬气,眼里却漾着笑意,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份信任,终于足够抵御沈辞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了。
廊下的阴影里,沈辞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手里也端着碗馄饨,早就凉透了,荠菜馅沉在碗底,像团化不开的灰。
他原以为赵灵阳单纯好控,几句“关心”就能哄得她掏心掏肺,却没料到林晚会像层密不透风的铠甲,把她护得严严实实——记得她对香料过敏,记得她不爱吃葱,甚至记得她小时候爱吃的馄饨馅。
“沈公子,这馄饨凉了,要不要让小厨房再做一碗?”随从低声问。
沈辞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内相视而笑的两人,指尖在碗沿上轻轻敲击。一个骄纵的贵女,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细心?这太反常了。
“去查,”他对身后的暗卫低语,声音冷得像冰,“林晚的小厨房,最近买了多少虾皮,是谁去采买的,甚至……查清楚她们今日的白菜是从哪个菜窖取的。”
他不信林晚是“恰巧”记得这些。一个习惯了被人伺候的太傅之女,哪会留意“虾皮提鲜”这种琐碎?这背后一定有缘由,或许是赵灵阳早就提过,或许是……她在刻意讨好,为了拉拢人心。
暗卫领命退下,沈辞望着那扇糊着窗纸的窗户,白纸上映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影子,亲密得像真正的姐妹。
他忽然觉得,这个林晚,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她不像赵灵阳那样首白,她的“好”藏在骄纵的壳里,她的“算计”裹在玩笑话里,让人抓不住把柄,却总能精准地挡掉他的每一步棋。
窗内,赵灵阳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把空碗推到一边,忽然握住林晚的手:“晚晚,以后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
林晚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温热:“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她知道,沈辞的怀疑只会越来越深,但只要赵灵阳信她,这场仗就好打得多。
窗外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地上晃出明明灭灭的痕,像极了此刻每个人心里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