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眼”餐厅在高空缓缓旋转,脚下是流淌着熔金灯火的钢铁森林。侍者如无声的暗影穿梭,佳肴精致如艺术摆件。小提琴弦流淌着克莱斯勒《爱的忧伤》——这是林萤每一次在重大表演前聆听以沉淀心灵的不二之选,一个她从未对夜枭提及的秘密。
夜枭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顶级牛排,动作精准利落,带着解剖般的冷静。“你十七岁那年在国际青年芭蕾大赛总决赛上跳的那段《黑天鹅》变奏,” 他突然开口,声音融进缠绵哀伤的小提琴声里,“第三圈的挥鞭转(fouetté),身体重心偏移了1.7度左右,但你在0.2秒内用核心力量的爆发强行纠正姿态,甚至在落地时借势做出了一个极具张力的、略带破坏性的屈膝下沉动作…这个失误后的即兴发挥,反而成了那场演出的高光时刻。那份与完美错身而过的、野性挣扎的美感,独一无二。”
林萤正端起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羞耻和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她!那个被她视为职业生涯最大污点的失误……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连身体倾斜的角度和时间都……记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混杂着被剥开灵魂隐秘疤痕的赤裸感!他在调查她,而且是深入到骨骼纹理的剖析!
“沈先生的研究,让我感到……恐惧。”她声音干涩,放下水杯,指尖冰凉。
“恐惧源于未知。而了解你舞步下的每一缕呼吸,每一分痛楚与力量,是我的兴趣所在。”他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目光似鹰隼锁定猎物。“听说,你和‘城市之光舞团’的艺术总监陆铭私交甚密?他对你的才华尤为推崇?”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陆铭是我的恩师,也是前辈。”她字斟句酌,全身紧绷。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夜枭在提及陆铭名字时,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指关节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一丝冰冷的不悦泄露无疑。
“恩师?欣赏?”夜枭放下酒杯,目光如实质般压向林萤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他对艺术的执着值得尊重,但格局过于理想化,缺乏将光芒转化为星辰的现实途径。”他话锋陡然偏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力,“不像你,你最近在秘密编排的新独舞片段——那段充满焦虑碎步与自我束缚感的地板动作里,虽然音乐压抑,但在某个地面划圈( floor sweep ) 动作尾声,你的右脚脚背在抽离地面时的角度……极其锐利、充满攻击欲,像一把试图割断某种束缚的刀锋。那份被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挣扎之火……是排练受阻,还是舞台之外的压力?”
血液瞬间涌上林萤的脸颊!那段仅仅在凌晨无人排练场即兴发挥的、还处于混沌状态的内心独白式舞蹈,他怎么会……?!她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的每一点挣扎、每一丝恐惧都被他洞若观火!赤裸的曝光感让她羞愤难当,愤怒灼烧着神经,然而在这情绪漩涡的深处,一股强烈到让她自己都恐慌的悸动破土而出——那是一种……终于被完全看穿、被极致理解的扭曲!如同在黑海中绝望漂流时,忽然听到了最准确的回响。
夜枭的指尖,无声无息地在桌布上滑向林萤放在膝头、攥紧餐巾的手。那触碰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为了整理一下她的裙摆。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地、不容抗拒地覆上她因震惊而冰冷的手背肌肤。短暂停留的温度,如同强电流首击心脏。
林萤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动作带倒了面前的水晶杯!昂贵的波尔多红酒瞬间在雪白桌布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夜枭从容地收回手,拿起餐巾擦拭着自己纤尘不染的指尖,眼神转向窗外璀璨的灯火,仿佛刚才只是拂过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但林萤清楚地看到,在他深邃冰冷的瞳孔倒影里,那片猩红酒渍如同胜利的血花般绽放,而他的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彻底勾起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狩猎者弧度。猎物己经在他的注视下,踏响了第一个不安的音符。探戈的序曲,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