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斯拖着那条被钢骨刺穿的腿,血在身后拉成暗红的溪流。
沈砚盯着那截的骨茬,小腿筋脉条件反射地抽痛——是痛觉同步在作祟,还是医者的本能?他攥紧从医疗废墟里翻出的半瓶酒精,纱布己经被小树的气管切口用光了。
“别跟过来。”厄里斯的声音混着变异兽的残肢嘎吱作响。
沈砚却迈过巨狼的头骨。他看见对方小腿肌肉正不自然地痉挛,那是神经受损的信号。再不止血,这条腿就废了。
“你需要清创。”话出口的瞬间沈砚就后悔了。倒计时悬浮在视野角落:67:58:41,而他的任务是杀了这个人。
厄里斯突然转身,机械眼红光锁住他:“医生都像你这么找死?”
沈砚把酒精瓶捏得咯吱响。昨晚他给男孩截肢的钢锯还别在后腰,现在却想救一个屠夫。
***
据点藏在地铁隧道深处。
当厄里斯的银发出现在火光里时,人群像被冻住的雕像。抱着小树的妇女猛地后退,撞翻了烧水的铁罐。
“怪物...”少年挡在妹妹身前,声音抖得不成调。
厄里斯径首走向角落的油桶,钢骨刺穿的腿拖出刺耳声响。他扯开生锈的桶盖,浑浊的液体漫出来——是工业酒精。
“出去。”他没回头。
洞穴里死寂一片。人们缩进阴影,只有火堆噼啪炸响。
沈砚突然上前夺过酒精桶:“浓度太高会坏死神经。”他从废墟捡的医用酒精虽然过期,至少度数合适。
厄里斯的手停在半空,机械眼红光流转。沈砚后颈寒毛倒竖,像被手术刀抵住咽喉。
“那就你来做。”
三个字砸得沈砚耳鸣。他看着对方小腿上外翻的皮肉,碎骨渣混着铁锈。没有麻醉,没有抗生素,甚至没有干净的水。
“镊子。”沈砚伸手时才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厄里斯从后腰皮套抽出一把匕首,刀尖还凝着兽血。沈砚在火焰上灼烤刀刃,火光映亮刀柄的刻痕——是昨夜泥地上划过的符号。
“忍着。”他捏住凸出的钢骨。
用力拔出的瞬间,同步痛感如高压电击穿脊椎!沈砚眼前发黑,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咯咯声。厄里斯却只是肌肉绷紧,汗珠顺着银发滚落,没吭一声。
腐肉剔除到深处时,沈砚的指尖触到异物。不是碎骨,是半枚金属徽章,嵌在血肉里不知多少年。红十字的轮廓被污血覆盖,边缘己经和骨骼长在一起。
“战前医疗队的标志。”老者突然在阴影里出声,“您是...医疗队的人?”
洞穴里响起抽气声。厄里斯猛地攥住沈砚手腕,力道几乎捏碎他腕骨:“继续。”
沈砚用刀尖分离徽章与骨膜。每挑一下,厄里斯肩背的肌肉就抽动一次,但落在他腕上的手却松了力道。当啷一声,染血的徽章掉进酒精桶。
“为什么救我?”沈砚缝合伤口时低声问。针是烧红的铁丝弯的,线从破衣服上抽的。
厄里斯看着跳跃的火光。小树嘶哑的呼吸声在洞穴里一起一伏。
“你还有用。”
***
深夜的哨站只有火堆余烬。
沈砚靠着岩壁假寐,掌心反复那枚医疗徽章。冰冷金属硌着皮肤,红十字的凹槽里积满干涸的血。
【警告:目标情绪波动值突破阈值】777的警报突然闪烁红光。
沈砚睁眼。
厄里斯站在隧道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巨兽。远处传来变异秃鹫的厉啸,而他手中匕首正滴着血——不是兽血,是暗红的人血。
“他杀了守夜人!”少年尖叫着指向前方。
一具尸体伏在阴影里,后颈插着半截钢片。沈砚认得那钢片,是昨天从厄里斯腿上出的。
“老陈只是想偷点水...”妇女的哭诉被厄里斯扫来的目光冻住。
沈砚快步上前检查尸体。钢片精准切断延髓,是瞬间致死的手法。他抬眼看向厄里斯:“为什么?”
“叛徒。”厄里斯甩掉刀上血珠,机械眼扫过瑟缩的人群,“他标记了据点坐标。”
顺着他的视线,沈砚看见尸体掌心紧攥的发信器,红灯还在微弱闪烁。
【检测到三十公里外信号反馈】777弹出血红路线图【掠夺者车队正在接近】
恐慌像瘟疫炸开。人们扑向简陋的行囊,孩子被撞倒哭嚎。厄里斯一脚踩碎发信器,金属碎裂声压过所有嘈杂。
“想活的,跟上。”
***
他们在酸雨里奔逃。
沈砚背着氧气不足的小树,女孩气管切口发出拉风箱般的嘶鸣。厄里斯拖着伤腿开路,匕首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残肢断臂。
“医生...阿妹在抽!”少年突然拽住沈砚。
小树在他背上剧烈痉挛,紫斑己蔓延到眼皮。沈砚摸她颈动脉,搏动快得像要炸开——是污染引发的急性心衰。
“需要强心剂!”他嘶吼着在医药袋里翻找,手指却只碰到空针管。所有药剂早在地下仓库化成了灰。
雨幕中亮起车灯,掠夺者的改装卡车如巨兽逼近。机枪扫射的炸响盖过雷声,人群像麦秆般倒下。
“带她走!”沈砚把小树塞给少年,自己转身冲向枪火最密处。
“你疯了吗!”777的电子音劈出裂痕【死亡率98%!】
沈砚抓起地上一把铁锹。他看见厄里斯被三个机械改造人围堵,弹片擦过他脸颊带出血线——沈砚的颧骨同步绽开灼痛!
“左翼!火力点左翼!”沈砚的吼声混在爆炸里。
厄里斯旋身甩出匕首,正中机枪手眼球。沈砚趁机扑到尸体旁,从对方战术腰包里摸出一支蓝色针剂——是向导素!
卡车顶棚突然掀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人群。
“跑啊!”沈砚把向导素扔向少年,自己扑向最近的掩体。
冲击波将他掀飞出去。世界在耳鸣中天旋地转,他撞进一具温热的身体。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银发扫过他眼皮。
厄里斯用后背挡住了溅射的弹片。
沈砚被他按在扭曲的车门下,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渗进泥里。炮击还在继续,大地在身下震颤。太近了,近得沈砚能看清厄里斯机械眼里转动的精密齿轮,能数清他睫毛上凝结的血珠。
“医疗队徽章,”厄里斯突然开口,热气喷在沈砚耳廓,“为什么留着?”
沈砚的指尖还攥着那枚染血的金属。它硌在掌心,像块烧红的炭。
“职业习惯。”他哑声说。
厄里斯的机械眼红光骤亮,映亮沈砚瞳孔里自己狼狈的倒影。炮火声中,他沾血的手指突然按上沈砚左胸。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医生,”厄里斯的声音擦过爆炸的尖啸,冰冷又滚烫地钉进他耳膜——
“你心跳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