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输掉了孩子
第五十四章 输掉了孩子
阳光下,修剪整齐的草坪泛着翠绿的光,几株玉兰树洁白硕大的花朵缀满枝头,暗香浮动。周阿姨被温以南小心地扶着,慢慢走在前面,低声询问着温以南怀孕的身体状况和近期的反应。
赵教授故意落后几步,与温以南平行,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开口,语气是刻意压平的闲聊口吻。
“以南啊,看到白琼现在的样子,我这心里……唉,真是难受,那孩子从小就心气高,现在这样……打击太大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温以南有些困惑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行家的凝重,“按他现在表现出的情况,右腿腓总神经的问题,确实会很麻烦,足下垂肌无力甚至萎缩是跑不了的,可刚才在客厅,我突然想起一个早年接触过的特殊病例……”
温以南的脚步微微一顿,看向导师。
赵教授的眼神锐利如昔,紧紧锁住她的视线:“有个患者,车祸后也宣称神经损伤严重,行走困难。可后来被揭穿,那神经损伤报告是伪造的,肌肉萎缩也有伪装成分。他用心理暗示和长期不活动来维持假象,目的……是为了逃避巨额债务,也为了纠缠不肯分手的女友,制造对方的愧疚感。”
他轻轻拍了拍温以南的手臂,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人心啊,有时候病得比身体还深。尤其是在巨大的诱惑或者……某种执念面前,伪装起来,能把最亲近的人都骗得团团转,你做事向来果决,有主见。但身怀六甲,肩上担子又那么重,更要格外小心……身边的人。”
最后三个字,他咬字异常清晰。
温以南的心脏猛地一缩!
导师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的质疑,有的只是深沉的忧虑和洞悉一切后的警告。
他不是胡乱猜测!
他是以数十年的经验和专业的眼光,在告诉她:白琼的伤有问题!甚至可能是伪装!
那句“目的……是为了逃避巨额债务,也为了纠缠不肯分手的女友,制造对方的愧疚感”,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击在她混乱的心湖上。
靳卫砚的疯狂报复,停车场那精准的针对右腿的袭击,白琼惨状下的依恋,他无时无刻的“害怕被抛弃”,他不断强调的“只有你”。
这一切瞬间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翻转!
是靳卫砚?还是别的?
难道是……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温以南的头顶,让她几乎在温暖的阳光下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扶住师母手臂的手,指尖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
“教授,您……”温以南的声音微微发紧,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千头万绪,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我只是说个病例,有感而发。”赵教授恢复了平和的语调,眼神扫过温以南骤变的脸色,心中了然,“人老了,就容易念旧,也容易多想,看看这花,开得多好,还是得多看看好的东西,别让糟心事蒙了眼睛。”
回去的路上,白琼的有些尴尬。
“以南?”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和颤抖,“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以南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胃液和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锐质问。
她不能打草惊蛇。
赵教授的话是警告,但还不能算是铁证。
白琼太狡猾,太会演戏了。
如果冒然质问,只会给他机会表演更深的委屈和误会,甚至可能让他改变策略,变得更加危险。她必须拿到绝对的无法辩驳的证据!
“有点累。”温以南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微微偏向另一边车窗,彻底隔绝了白琼的目光,“没什么,你休息会儿吧。”
她拒绝的姿态,如同竖起了一道冰冷的铁壁。
白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拒人千里的冰冷。
这与以往她那沉默但纵容的忍耐完全不同!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攥住了他!
为什么?
短短一个多小时,从赵家出来,她就变了!
赵教授那个老东西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他放在薄毯下的手悄悄攥紧了毯子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也许只是她孕期情绪波动或者公司压力太大。
对,一定是这样。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丝狠戾。
他必须更快,必须在她生下孩子之前,把那份束缚她更深的“羁绊”,牢牢捆在自己身上。
赵教授……看来留不得了。
车厢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忧透过后视镜,将后座两人间这无声的暗涌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南南紧闭双眼眉宇间无法掩饰的浓重疲惫和痛苦,看着白琼那瞬间僵硬又强自镇定的神色,一个同样沉重而可怕的念头,也缓缓浮现在林忧心中。
难道……教授看出了什么问题?是关于……白琼的腿?!
她猛地握紧了方向盘,指甲几乎嵌进皮革里,心中警铃大作。
温以南再次睁开了眼,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疲惫,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冰冷和锐利。
她拿出手机,调出林忧的私人加密号码,快速地打了一行字。
“即刻起,最高权限监控白琼所有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医疗记录通信接触人员复健中心监控,尤其关注他离开视线时的任何细微动作,找最顶级的神经外科专家,匿名分析他的伤情报告,不惜一切代价,立刻!”
她按下了发送键,信息无声地送达林忧的口袋。
林忧的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看,但心知肚明。
……
中心医院,顶层重症监护区。
空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
VIP病房内,灯光调到最暗。
靳卫砚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线,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眼窝深陷得吓人,呼吸微弱而艰难。
距离发布会当众呕血抢救,已经过去了一周多,他勉强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但身体像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副勉强维持运转的破败躯壳。
沈峰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守在床边,如同最忠诚也最疲惫的石像。
病床上,靳卫砚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每一次挣扎都耗尽力气。
温以南……孩子……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着他残存的神经。发布会她护住小腹后退的画面,那句冰冷刺骨的“别脏了我孩子的未来”,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带来比胃部灼伤更剧烈的凌迟般的痛楚。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输掉了她,输掉了孩子,输掉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