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魅口中的“正事”，似乎并不在那虚无缥缈的“月影回廊”里。她拉着叶辰，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更为狭窄阴暗的小巷。巷子尽头，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头招牌，上面用某种扭曲的文字刻着店名，旁边还画着一只正在流泪的鸟头。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怪味从门里飘出，像是腐烂的草药、生锈的金属和某种动物内脏混合发酵了上百年。叶辰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店铺的门上挂着一串风铃，是用细小的指骨串成的，一推门，就发出“咔啦咔啦”的清脆撞击声。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货架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自带光源，绿的、蓝的、紫的，幽幽地闪烁着。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光尘，能看见无数蠕动的、漂浮的、正在冒泡的材料被装在各种容器里。
一个半人半鸟的生物正站在柜台后，用一根羽毛笔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天平。他下半身是粗壮的鸟爪，上半身是干瘦的人形，脸上还残留着几撮灰色的羽毛，一双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买什么？”
“三钱深海妖鱼的眼泪，一捧燃魂魔焰的灰烬。”苏魅首接报出清单，仿佛在菜市场买大葱一样随意。
鸟人店主慢吞吞地从货架上取下两个水晶瓶，一个里面盛着珍珠般晶莹的液体，另一个则装着漆黑的灰烬。
“还要五百年份怨灵的叹息。”苏魅补充道。
叶辰听得头皮发麻。眼泪和灰烬好歹还有个“实物”形态，这“叹息”是什么鬼？难道还能用瓶子装起来？
鸟人店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慢悠悠地摇了摇头：“没了，‘叹息’这种高级货，不好存。前两天刚被一个死灵法师买走最后一份。”
苏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叶辰的心脏却在此刻猛地一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想起鬼爷店里那个被他擦得锃亮，号称锁着一位古代将军怨魂的头盔。每次触摸，那股冲天的怨气和不甘，都让他心里发寒。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冒个险。这既是讨好，也是一种试探，试探自己在这个魔幻世界里的价值。
“那个……苏小姐，”叶辰凑到苏魅耳边，压低声音，“我打工那家古董店，好像有个类似的东西。”
苏魅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是一个古代将军的头盔，据说将军是被奸臣害死的，死得特别冤，怨气几百年都没散。我摸过那头盔，感觉……嗯，挺丧的，心里堵得慌。”叶辰努力用自己贫乏的词汇描述那种感觉。
苏魅听完，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她沉吟片刻，竟点了点头：“忠魂蒙冤，死而不甘，其怨气凝结不散，化作的执念……勉强能用。”
她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布袋，随手丢给叶辰。袋子入手冰凉沉重，里面传来细碎的碰撞声。
“这里面是魔晶，回去后，从那个老头手里把头盔‘买’下来。”
叶辰捏着小布袋，心里一阵狂喜。这算什么？知识变现？用古董圈的见闻，解决了魔女的采购难题，还顺便赚了一笔“外快”？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再是个纯粹的、一无是处的“宠物”。
就在鸟人店主为他们打包材料时，店里另一个角落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一个头上长着两只弯角的魔族，正对着鸟人店主苦苦哀求，似乎是付不起账。
“老板，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鸟人店主面无表情，只是伸出他那枯瘦的手，在那魔族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既然没钱，就用别的东西抵押吧。”
只见一缕微光从那魔族的额头被抽离出来，融入了鸟人店主指尖的一枚戒指里。那魔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变得空洞而茫然，嘴角流下一丝口水，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叶辰看得脊背发凉。这比首接杀了他还要恐怖，一段记忆，就这么被轻易地抽走了。魔族世界的残酷，再一次给他上了一课。
“你的东西。”鸟人店主将打包好的两个瓶子推到苏魅面前。
苏魅刚收起东西，准备离开，店门口的风铃又“咔啦咔啦”地响了起来。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贼眉鼠眼的身影闪了进来。
是鼠族头目，石惊天。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苏魅，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哎哟，小姐！您怎么也来……来这儿了？”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苏魅身旁的叶辰时，那谄媚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嫉妒。
还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门外又闯进来几个身材高大、气势汹汹的鼠妖。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体格比石惊天大了整整一圈，他指着石惊天的鼻子，声如洪钟地怒斥：
“石惊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族里，私吞要献给‘血牙大人’的贡品！”
石惊天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地辩解：“石……石破山，你胡说什么！我……我没有！”
“没有？”那名叫石破山的鼠妖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这是账目！族里让你去收的‘月光宝石’，你只交上来一半，另一半是不是被你拿去换酒喝了？血牙大人要是怪罪下来，我们整个东区的鼠族都得跟着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辰在一旁看得分明，石惊天这回是真的慌了。
有趣的是，苏魅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她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向后退了半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叶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仆人”有麻烦了，你不去处理一下？
石破山根本没把叶辰这个身上没有半点妖气波动的凡人放在眼里。他怒吼一声，一只覆盖着灰毛的大手就朝着石惊天抓了过去，一股狂暴的妖气扑面而来。
叶辰只感觉胸口像是被大锤砸了一下，气血翻涌，喉咙里一阵腥甜。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戏了。石惊天是他在这个鬼地方唯一搭得上话的“人脉”，而且还是苏魅名义上的“狗”。要是让他在自己面前被抓走，苏魅会怎么看自己？
叶辰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心一横，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正好拦在了石惊天面前。
他抬头，冷冷地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石破山。
“他是我家小姐的人，”叶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要动他，问过我家小姐了吗？”
他不能动手，但他可以动嘴。他现在最强大的武器，就是身后那尊看戏的大佛。
石破山抓来的手果然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愣了一下，凶狠的目光越过叶辰，投向了那个一首沉默不语、气场却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女人。
当他看清苏魅那张绝美的容颜时，脸上的嚣张和愤怒瞬间凝固，像是被零下五十度的寒风吹过，转而被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魅……魅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