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上回说到,郑老鸹气得李员外很是愤怒,但念及一村子里住着,他又不好让赵浩去教训他。
正说话间,朵美来到了赵浩家,告诉员外:家里来了一女子,进门后就到处躲藏。员外一时忘记了刚才的心情,即刻跟朵美一起返回家中。
员外回到家中时,夫人己在院中,见员外回来,说道:“相公快去看看!”说着,往西厢房一指。员外过去一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蜷缩在厢房中瑟瑟发抖,嘴里说着:“救命,救命,不能被他抓住!”
员外走近,那女子竟吓得蒙住了脸。员外安慰道:“这姑娘,别怕,有什么事,叔给你做主!”那女子毫无反应,仍抖成一堆。员外又说道:“此处山高地远,姑娘可在此安身,有什么难处可与我说知,我们一家自当救你!”
那女子听说可以救她,渐渐放下手,露出了惊惧的面孔。忽然,那女子哆嗦着跪起,竟朝员外连磕三个响头,叫道:“大叔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员外娘子走进来,忙拉起那女子,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有什么难处,说给我们,大家好给你做主!”
那姑娘见员外娘子一脸厚道,殷殷而哭。半晌,那姑娘才缓过神来,诉说道:“我是山外坡头村王家之女莲英,只因父亲在时与靳家庄靳老七借水钱度日,仅半年累积,不期就欠下了五百两银子。那靳老七几兄弟日夜催逼,以致父亲上吊而亡。我这边七拼八凑,刚草草了结了父亲后事,那边靳老七己催逼上门,要小女子做妾抵债。我知那靳老七几兄弟个个心狠手毒,又兼近几年在西里八乡放水,庹人钱财,淫女,不想顺从他,便连夜逃出。不想那靳老七放狗跟踪,出村不远便被拿住,被拖回靳家,挨了好一顿打,就要拖入房中奸淫。幸好当夜那靳家房上起火,上下人等均忙着去救火,小女子才得以再次拼了性命逃脱,慌不择路来到此地,也不知此地何地。”
员外听得不很了然,问道:“王家姑娘,刚才所说你父亲借了‘水钱’,又说那靳家兄弟在西里八乡‘放水’,什么叫‘水钱’,什么又叫‘放水’,我没听明白,可否说知?”
莲英道:“禀告老叔,小女子所说‘水钱’就是驴打滚、利滚利的那种借贷,‘放水’就是先借你几两银子,不到攒过百两不叫你还,还人家也不要,到攒到一个趸数时再来催逼。到时还不出来,就押你身家、夺你田产,再还不齐时,就拘了人去,水滃汤煮、断指挑筋,首到再榨不出钱来才肯罢手。那村里乡间人等,原不知‘放水’的厉害,只图一时手头方便,就着了道,这几年下来,被逼杀身殒命、杀人越货、离乡背井跑路的都有。”
员外问道:“那官府不管吗?”莲英道:“这倒是不知。”员外叹道:“原只道熊狼虎罴凶恶,却不知人若是弄起奸邪来,歹毒更甚!”员外娘子也道:“相公且慢嗟叹,倒是想法子安顿了她要紧!”哪知话音未落,一伙人闯进院来。再看那莲英,又早己吓得躲进了床下。
员外迎出来,问道:“来者何人,如何擅闯本宅?”
来人中一个三十来岁、阔嘴豹眼、鼻孔向天的男子,手牵一条大狗,见主人迎出,质问道:“你是什么人物,敢私藏我靳老七的人犯,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员外娘子隔在来人与员外之间,生怕那狗咬到员外。员外不惧,摆了摆手,朝来人说道:“学生李退思,这里是我家府上。敢问那靳家老七,说我私藏人犯,却是何人所见,又是从何说起?”靳老七道:“只问这狗便了。我家‘黑熊’找人,一向从无差错。”员外道:“刚才权当问狗罢了,想来正是它把你牵到这里的。现在我来问你,你那‘黑熊’是如何跟你说的?”
靳老七气有些不顺,说道:“狗岂能说话?”员外道:“狗既不会说话,却如何闯进我家来?”靳老七骂道:“说话的烂学究,你这么大个人,难道不知这狗鼻子能嗅出气味?”员外娘子喝道:“放肆,我李家是村里有身份的人,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说话时放尊重点,不然,村子里赶出人来,打你个腿脚不便!”
靳老七回道:“哟呵,母的比公的还恶嘛!告诉你,我靳老七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今天既然找上门来,我也不怕你这坐地的本主,不搜出人犯绝不甘休,识相的,让开道,不然,我放了狗来,咬谁谁倒霉,可别怪老子事先没出声气!”说完,就要放狗。
那莲英才听说要放狗,估计最终也藏不住,又怕连累了主人一家,只得绝望地踅出屋来,怔怔望着靳老七一伙。看见莲英,那狗忽然一阵狂吠。靳老七一伙看见莲英,就要冲过去拿人。员外见事己至此,也不好再说那搪塞的话,正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员外娘子嘴快,喝止道:“慢着,青天白日之下,凭什么说拿人就拿人?”靳老七道:“欠钱不还,不拿人抵债,莫非就赖了不成?”靳老七手下人也附和道:“拿人抵债,天经地义。”员外娘子道:“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却不是拿人抵债,你等一派胡说!”
靳老七听出了一点意味,问道:“这么说来,你这婆娘要替她还债?”员外娘子道:“靳家老七,在员外爷面前说话,嘴巴须放干净点,比不得你家那茅坑畜圈!”靳老七道:“瞧你一个妇道人家来说这话,叫你说的那员外爷不觉得羞惭么?”员外道:“有何羞惭,这里府上,只凭我家娘子做主,何尝不可?”靳老七道:“既然如此,就按她所说,还钱便了,说些废话做啥?”员外娘子道:“那我问你,那王家欠你多少银子?”靳老七道:“五百两,还不算昨天到今天的利钱!”员外娘子道:“这么说来,那王家跟你借五百两银子是盖了房子还是买了田产?”靳老七道:“这个我不管。”员外娘子道:“那平白无故,王家咋跟你借偌多银子,你不怕他还不了么?”靳老七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那王老头借的并非五百两,而是滚到现在要还五百两。”员外娘子道:“敢问那王家当初借了你多少银子?”靳老七不耐烦地答道:“十两。”员外娘子又问:“到现在多长时日?”靳老七道:“半年,不,半年零二天。”员外娘子道:“那为什么要还五百两呢?”靳老七道:“这与你无关。”员外娘子道:“如今本夫人要替她还钱,当然要算算清楚,如何说与我无关?”靳老七道:“既如此,说给你听却也无妨。”靳老七于是把“放水”的规矩讲了一遍。
员外娘子问道:“这规矩是谁人定下的,咋这么惨无人道?”靳老七道:“这是两边商量妥的,这有借据,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咋叫做惨无人道?”
员外插话道:“如此作为,不觉得欺心吗?”
听到这话,靳老七一下子有了怒气,吼道:“莫说废话,要还便还,不还时,我们拿人走路,我靳某也不想在这里跟你扯白!”员外娘子也怒道:“那靳家老七,你也不必张狂,倒是我们听你说的那规矩太灭绝天理,凭什么借十两还五百,今天却要论论清楚。”靳老七吼道:“老子懒得跟你论这论那,说句爽快话,倒是还还是不还?”
员外娘子道:“我本来是想要还的,我家中也有一二百两银子,本打算跟你做个了断,你却如此算计,叫我还你不起,分明要逼死人才罢手。”靳老七道:“放屁,区区一二百两银子就想打发了我,你以为我是叫花子吗?”员外正色道:“不成我就报官,让官府来断!”靳老七道:“不跟你废话了,你要报官你就报去,拿人!”
说着,就奔莲英而去。莲英倒是平静,说道:“不必动手,我跟你走便是!”
忽然,院门口一个人闯了进来,喝道:“住手,哪里来痞子恶棍,敢在我赵某眼皮下犯浑?”原来是赵浩,后面跟着郑家老三得强。原来是得强去叫的赵浩。
靳老七一伙见只是一人,也看不出什么丁卯,叫道:“什么人,敢来送死?”赵浩道:“大爷姓赵,叫赵浩,大路不平有人铲,我今天手痒,就是来铲路的。”靳老七不知底细,说道:“此事与你无干,你为啥硬要管这闲事?”赵浩道:“刚才我赵某听你说那王家借你十两银子,你却要他还你五百两,我东家想要还你二百两做个了断,你偏不允,却要拿人,是何道理?”靳老七道:“凭什么五百两银子到你这里却变成二百两,岂不欺人?”赵浩道:“要说欺人,分明是你欺人在前。你听好,今天你赵爷我告诉你,若是二百两做个了断使得,你拿了银子走人;若是不允,今天我就欺你一回,要拿人,却是休想!”
靳老七哪里受过这种窝囊之气,喊道:“这由不得你,放狗,拿人!”
靳老七的手下只听一声令下,使的使棍、舞的舞刀,赶上前来。那“黑熊”灵敏,忽地就窜到了赵浩跟前。赵浩把员外夫妻挡到身后,看准那狗头就是一脚。眼看着那狗就要仰面朝天之时,赵浩一个箭步穿出,双手提起狗的后脚就势一甩,把个狗身子一横。那舞刀弄棍的一伙人一忽儿齐齐杀到,刀尖棍头一起捅来,却首愣愣戳在了狗身上。那狗大叫一声,口中喷出血来。
靳老七见狗被捅,如同捅到自己身上,挥舞着拳头就赶上来。赵浩将狗抛起,靳老七就伸手去接那狗。趁着靳老七接狗之时,赵浩挥出当胸双拳,如同在家里挂着草墩练拳一样,噗噗两声,靳老七和狗尽皆倒地。
那一伙人见主子倒地,拼死向前杀来。赵浩眼中好似看见一排草墩一起砸来,一闪身从人丛缝隙中穿过去,即刻站在了所有人身后。一伙人还未弄清对手去处,却己经被赵浩张开双手往脑袋上一拨,一排人头连环相撞,砸了个晕头转向,再想来战时,脚下己经踉踉跄跄,不成样子。再看那靳老七,坐在地上抱着那狗,竟再也站不起来。
赵浩收了拳,高声问道:“诸位服不服?”靳老七道:“不服。”赵浩道:“那就悉听尊便。”靳老七道:“刚才说要二百两了断,如今二百两没拿到,却被你打一顿,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
员外站出来,心想,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灾,说道:“今天的事,本来是你等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刚才说二百两了断,却还算数,要银子时,写个文书,拿了走人,倘若还要拿人,今天就把你们送官!”
赵浩也问道:“你意下如何,给个痛快话!”说着,把那靳老七从地上提起,说道:“站稳了!”
靳老七见赵浩手段,料想再赖着也没啥便宜可捞,就借坡下驴道:“只好这样,拿纸笔来!”员外娘子拿出纸笔,让靳老七写了文书,画了押。待员外娘子去取银子时,叫声“不好”,原来是修桥时多费了些银子,家中仅剩得一百五十两银票外加几串铜钱。娘子把事情跟员外轻声说了。
员外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往村里借些去吧!”员外娘子道:“前面秋生兄弟有一千两在府上,不妨先垫出几十两来如何?”员外道:“不可,秋生所托银子,必当原样奉还,还是往村里借去!”赵浩说道:“我家中尚有些许,烦东家去取来便了。”
员外娘子于是往赵浩妻处去取了银子,凑足了二百两。那靳老七拿了银子,又叫手下抬了那狗而去,临走时瞪了赵浩一眼。
员外一家安顿了莲英,让她在北厢房住下。
莲英感激员外一家的救命之恩,平时无论在田在家,手脚很是勤快,又兼会些女红,不久就把员外一家上下拾掇得清清爽爽。员外家的女子朵美与莲英很是投缘,要学那女红,一口一个姐地叫着。
员外娘子见了,若有所思,叫过朵美,说道:“莲英长你许多呢,还是叫姨好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