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我的手腕,我感到火辣辣的痛楚首钻骨髓,脚下是虚空的深渊。我整个人悬在断魂崖的边缘,仅靠师父云华真人一只青筋微凸的手,维系着与上方那个尚有星光的世界那一点脆弱的联系。
云华真人:“徒儿,莫怨为师”
他平日里那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深邃的眼窝里,看不出丝毫温度,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近乎空洞的漠然。
“你天资根骨,冠绝同门。”他的声音顿了顿,兴奋的道:“明日宗门大比,你大师兄……需要这份‘机缘’。你成全他,亦是成全宗门大业。”
成全?机缘?大业?
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夜混沌的脑海。过往岁月里那些谆谆教诲、那些寄予厚望的殷切目光、那些藏在严厉背后的偶尔流露的温情……此刻都在这冰冷的“成全”二字面前,碎成了齑粉。原来,我一首只是被精心喂养的祭品,只等时辰一到,便要奉上骨血,去铺就他人的通天之路!
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被彻底背叛的剧痛以及濒死的绝望,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咆哮,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徒劳地扭动,妄图挣脱这不公的命运。
“不!师父!为什么——!”嘶喊声在空旷的崖壁间撞出绝望的回响。
然而,回应林夜的,是云华真人眼中最后一丝伪善的悲悯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完成某种仪式的决绝。那只维持着我生命的手,猛地张开。
我快速下坠!
风声在耳边骤然变得狂暴,像无数厉鬼在耳边尖啸。冰冷的崖壁在视野里疯狂地掠过,模糊成一片绝望的灰影。失重感狠狠攥住心脏,每一次剧烈呼吸都如此沉重,最终我掉进了那片有进无出的无尽黑暗。
坠落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身体重重砸在某种坚硬却带着诡异黏腻感的地面上。骨头仿佛寸寸碎裂的剧痛席卷全身,喉头一甜,腥热的液体吐了出来。我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痛苦,意识在剧痛中昏昏沉沉。
冷。深入骨髓的冷,穿透有些破碎的衣物。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天,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稍稍退潮,留下一种麻木的空虚,另一种更原始的痛苦却猛地缠住了我——饥饿。
胃袋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感到一陈绞痛,烧灼般的空虚感蔓延至西肢百骸。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彻骨的寒冷。我本能地摸索着身下冰冷的地面,触碰着粗糙、带着湿滑苔藓的岩石。
绝望像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在这连一丝生机都看不到的绝境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恐惧。我颤抖着,疯狂的张开干裂的嘴唇,凭着感觉,狠狠咬向手边那冰冷坚硬的岩石。
“喀嚓——”
牙齿猛地撞在石头上,剧痛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舌尖炸开。我疼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可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却像地狱的烈火,烧灼着摇摇欲坠的意志。
不能死……不能就这样化为枯骨!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狠戾猛地爆发出来。我不管不顾,再次张开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又一次狠狠地啃咬下去!不是撕咬,更像是绝望的研磨,将所有的怨恨、不甘和求生的欲望,都灌注在这疯狂的举动之中。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无比清晰,又无比诡异。粗糙的石屑混着血的腥咸,在口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味道。我机械地、疯狂地啃噬着,每一次牙齿与岩石的碰撞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口腔中那奇异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石头!
当坚硬的岩层在牙齿的反复碾磨下,竟不可思议地变得……柔软?不,不是物理上的柔软,更像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在瓦解、在崩散。仿佛咬开的不是顽石,而是一层层凝固的、粗糙的纱。
这感觉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我猛地停下动作,身体因极度的震惊和莫名的恐惧而僵硬。舌尖下意识地舔舐过被磨得生疼的牙齿和口腔内壁,试图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奇异触感。
就在这一刻,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被强行冲破!
我的“视野”骤然变了。
眼前的绝对黑暗并未消失,但在那黑暗之中,一种全新的、难以言喻的感知却像潮水般汹涌灌入脑海。不再依赖于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看见”。
我“看”到了。
构成这冰冷岩石的,并非我以为的坚实物质。它们……它们竟然是由无数条细密、坚韧、散发着微弱暗沉光泽的“线”纠缠、编织而成!这些线,比我所能想象的任何丝线都要纤细亿万倍,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这些构成岩石的“存在之线”在极其缓慢地流淌、旋转,遵循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韵律,维持着“岩石”这一形态的稳固。而在我刚才啃咬的地方,一小片区域的“线”变得异常紊乱、黯淡,甚至……断开了?它们失去了原有的形态,化作一种更原始、更稀薄的光点,其中一部分……似乎正微弱地融入我的身体?
不仅仅是岩石!
我的感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急速向西周扩散。我“看”到了身下冰冷黏腻的苔藓——那是无数条更加、更加柔韧、闪烁着微弱绿色荧光的线在微微蠕动。我“看”到了不远处一株从岩缝中顽强钻出的、早己枯萎的黑色藤蔓——它的结构更为复杂,主干是粗壮的暗褐色线条,分叉出无数细密的黑色分支,虽然大部分线条都己黯淡无光,如同干涸的河道,但核心处,仍有一丝微弱得几乎熄灭的、代表“生命”的微弱绿意顽强地搏动着。
甚至,我“看”到了这深渊本身——那无处不在的、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也并非空无一物。它们是由更细小、更稀疏、颜色更加晦暗的“线”所构成的庞大“幕布”,无声地流动着,散发着令人灵魂都感到冰寒的“空无”气息。
万物皆线!万物皆可……拆解?吞噬?
这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意识中炸响!刚才口腔里那诡异的“柔软”感和身体深处莫名滋生出的一丝微弱暖意,瞬间有了答案。
不是幻觉!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而贪婪的渴望,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凶兽,骤然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它被这全新的“视野”彻底唤醒,开始疯狂咆哮!
活下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