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血腥味。
廊浅攥着轮椅扶手的指节泛白。明拾将他抱下车的瞬间,他的余光又瞥见对方袖口那抹暗红——那是今早争执时溅上的血迹,此刻在晨光下凝成诡异的痂。
"诶诶。这里不能进。"
辅警的橡胶棍横在轮椅前,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廊浅望着警戒线内翻涌的人群,消毒水混着腐臭的气味首冲鼻腔。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护身符,那是母亲生前给他的桃木片,此刻硌得掌心生疼。
"您好,我是云控刑侦队实习生。"
廊浅递出工作证时,瞥见辅警目光扫过他萎缩的双腿,那抹探究像根细针扎进心里。正要解释,肩头突然一沉,赵荣标志性的烟味混着廉价香水味笼罩过来:
"小廊啊,正缺人呢!"
警戒线后的场景让廊浅的呼吸停滞。两具蜷缩的尸体并排躺在血泊中,本该生长手指脚趾的位置只剩森白的骨茬,脖颈处整齐的切面昭示着头颅不翼而飞。姜砚书蹲在尸体旁,白大褂下摆沾满泥土,她抬头时镜片闪过冷光,两人对视的瞬间,记忆深处的童谣突然在耳畔响起:"
老毛人,毛松松,好吃娃娃脚趾头......"
"孩子家长呢?"
廊浅转动轮椅碾过碎石,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赵荣蹲下来时,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单亲妈妈三天前失踪了,父亲去年在狱中突发心梗。"
他摇头叹息的模样,与翻动现场照片时眼底的兴奋形成诡异反差。
姜砚书突然扯下乳胶手套,啪地甩在证物袋上:
"老毛人只会取走西肢末端,这切口......"
她指尖划过尸体颈部。
"是军用匕首的锯齿痕。"
廊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啃咬多年的伤口又渗出细密血珠。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呓语与眼前惨状重叠——那年暴雨夜,她抱着高烧的自己,在祠堂神像下颤抖着重复:
"老毛人来了,要藏好......"
当赵荣听闻"老毛人"传说时,精心打理的发型都因惊恐翘了起来。姜砚书绘声绘色讲述故事时,廊浅的目光却穿透众人,落在远处围墙外那株歪脖子槐树上。月光下,树影摇曳的姿态竟与记忆中祠堂壁画里的怪物如出一辙。
"所以是模仿作案?"
赵荣扯松领带,汗渍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痕迹。廊浅转动轮椅退到阴影处,手机屏幕亮起,是明拾发来的定位——就在三条街外的咖啡馆。他突然想起今早谈论时,对方那句意味深长的"离血腥的东西远点"。
暮色渐浓时,明拾的古斯特轿车静静停在警戒线外。廊浅望着男人俯身折叠轮椅的身影,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新添的抓痕。车载香薰散出龙涎香气息,却盖不住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车载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廊浅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迟迟未落。皮革座椅的余温透过布料渗进皮肤,他突然惊觉,自卷入姑获鸟案以来,自己竟在明拾的别墅里度过了整整七夜。记忆里哥哥反复叮嘱"在外要报平安"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冷汗顺着脊柱滑进衣领,黏腻得令人不适。
"浅浅,不用打了。我早就跟你哥那边说过了。"
明拾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戒指边缘折射的冷光映在后视镜里,像两簇跳动的幽火。廊浅猛地抬头,正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连哥哥惯用的尾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嗯?我哥怎么说?"
廊浅攥紧轮椅扶手,金属表面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他分明记得三天前视频时,哥哥还在为他接触凶案现场大发雷霆,此刻却突然松口?
"你哥说,可以。"
明拾的声音裹着车载香薰的龙涎气息漫过来,喉结在领带间轻轻滚动。廊浅盯着他后颈若隐若现的抓痕,那道新鲜的伤口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红,像某种神秘图腾。
"真的?"
廊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轮椅下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后视镜里,明拾的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金丝眼镜在隧道灯光下闪过冷冽的光。
"当然是真的。"
明拾转动方向盘驶入盘山公路,车载电台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杂音。他伸手调节频道的瞬间,廊浅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绷带边缘,那熟悉的药味混着血腥味,和今早争执时溅在他衬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话题陡然切换的生硬感让廊浅脊背发凉。
"对了。浅浅。你上次说的...那个姑获鸟的事,我这边可能有点线索了。"
明拾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仪表盘蓝光在他侧脸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廊浅摸出藏在内袋的桃木护身符,边缘被啃噬的齿痕硌着掌心。当听到"秋家""金色术法残余"这些关键词时,记忆突然闪回案发现场那对兄弟紧握的桃木手链——此刻正安静躺在警局证物袋里,表面裂痕里还嵌着暗红的血痂。
"所以你一首在监视我?"
廊浅突然打断对方的叙述,轮椅在真皮座椅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车窗外的月光穿透云层,在明拾的金丝眼镜上折射出冷芒,他弯腰调试导航的动作僵在半空,后颈的抓痕在阴影里诡异地蠕动。
"如果我只是担心你呢。"
明拾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廊浅却敏锐捕捉到换挡时他指节暴起的青筋。车载电台突然恢复正常,流淌出的古典乐在密闭车厢里显得格外压抑,像某种精心编排的背景音乐。
当轿车驶入明拾的私人别墅,廊浅望着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人工湖,突然想起今早争执时对方说的"离血腥的东西远点"。旋转试衣间的水晶吊灯轰然亮起,成排的高定西装在轨道上缓缓转动,明拾拿起一件藏青衬衫贴近他肩膀比划,袖口露出的绷带在灯光下泛着惨白。
"这个试衣间...以后都是你的。"
明拾的呼吸扫过耳畔,廊浅盯着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发现对方西装内侧口袋露出半截羽毛——靛蓝色的羽梢沾着暗红血渍,和他在姑获鸟残卷上见过的图腾如出一辙。轮椅碾过波斯地毯的闷响中,廊浅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传来的电子钟报时,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