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浸润了干涸的土地,也稍稍抚平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上官正带领全郡百姓,为取经人立起了长生牌位,香火日夜不绝。
孙云封在沉睡中,凭借那破而后立、融合了紫霄神雷本源的新生力量,以及雪爪和沙悟净不顾生死的救治,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焦黑的死皮尽数褪去,露出底下流淌着紫金色雷纹、更显坚韧的肌体,气息虽未达巅峰,但那内敛的雷霆威压,让八戒都不敢轻易靠近聒噪。
雪爪透支本源的反噬也得到了控制,只是猫耳和尾巴的光泽依旧略显黯淡,需要时间温养。
唐僧看着恢复生机的郡城,看着弟子们身上或深或浅的伤痕,他婉拒了上官正多留几日的恳求,待孙云封能下地行走,雪爪气息稳固,便再次启程。
西行之路,仿佛被凤仙郡的暴雨洗去了尘埃,变得格外清晰。
队伍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八戒依旧插科打诨,围着雪爪“灵儿仙子”长“灵儿仙子”短,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关心。
孙云封扛着那缠绕紫金雷纹、气息愈发深沉内敛的金箍棒走在最前,火眼金睛扫视西周,锐利如昔。
眉宇间那份属于“齐天大圣”的狂傲之下,沉淀了一些更厚重的东西——那是真正以凡躯硬撼过天威后的沉凝。
雪爪安静地跟在唐僧附近。
敖烈驮着唐僧,马蹄踏过雨后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日跋涉,眼前山势渐缓,林木葱郁,竟透出几分与西行险恶格格不入的祥和。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泼洒在山峦之间,将一座掩映在古木藤蔓中的寺院轮廓勾勒出来。
那寺院不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
青石垒砌的院墙爬满了厚厚的青苔,飞檐斗拱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没有丝毫金碧辉煌,反而有种洗尽铅华的质朴。
寺门半开,隐约可见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几株古柏虬枝盘曲,姿态苍劲。
最引人注目的,是寺门上方一块斑驳的木匾,以古朴的梵文书着三个字:静心禅林。
一股极其精纯、平和、仿佛能涤荡神魂的禅意,随着晚风,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这禅意不同于大雷音寺的恢弘庄严,也不同于寻常寺庙的香火缭绕,它更像山间清泉,林间微风,自然而然地流淌,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连日紧绷的神经,在这禅意的浸润下,竟有了一丝难得的松弛。
“咦?这荒山野岭,竟有如此清净的禅院?”八戒抽了抽鼻子,小眼睛发亮,“闻着味儿…好像有斋饭的香气?师父,大师兄,天色己晚,不如就在此借宿一宿?俺老猪这肚子,自打凤仙郡出来就没吃过顿像样的!”
沙悟净警惕地打量着西周,颈间红莲心焰微微摇曳,却并未示警。
他沉声道:“此寺禅意精纯,不染尘埃,确实少见。只是…未免太过清净了些。”
孙云封火眼金睛全力运转,金光扫过古寺的每一寸砖瓦、每一片树叶。
没有妖气,没有魔氛,甚至没有强大的法力波动。
那精纯的禅意仿佛就是这古寺本身散发出来的,源自岁月,源自山林,自然天成。
他眉头微蹙,凤仙郡的教训让他对任何“祥和”都带着本能的警惕,但眼前这古寺,确实看不出异常。
“阿弥陀佛。”
唐僧双手合十,感受着那洗涤心灵的禅意,连日积压的迷茫似乎都被抚平了一丝,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安宁,“禅意精纯,古意盎然,实乃修行清静之地。既是有缘,便在此挂单歇息吧。”
敖烈轻嘶一声,驮着唐僧走向半开的寺门。
孙云封握紧金箍棒,当先一步踏入。
院内果然清净异常,石板缝隙间生出细小的青草,几片落叶也被扫到角落,堆得整整齐齐。
一个穿着灰色旧僧衣、身形佝偻、眉目慈和的老僧,正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最后几片落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如同古树的年轮。
“阿弥陀佛。贵客远来,老衲有失远迎。敝寺简陋,若不嫌弃,请入内奉茶。”
老僧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人心生亲近。
“叨扰大师清修了。”
唐僧连忙下马还礼,“贫僧唐三藏,携徒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拜佛求经。途经宝刹,见天色己晚,特来求宿一宵。”
“原是东土圣僧,失敬失敬。”
老僧放下扫帚,单手行礼,“老衲法号慧寂,添为本寺住持。圣僧一行光临,令小寺蓬荜生辉。快请随老衲入内。”
慧寂禅师步履缓慢,却异常平稳,引着众人穿过小小的前院。
禅房素雅,一尘不染,只供奉着一尊非金非玉、材质古朴的佛祖坐像,拈花微笑,法相庄严中透着平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
斋饭果然备好,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几碟山间野蔬,却做得极其精致,清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动。
八戒早己按捺不住,风卷残云。
孙云封和沙悟净也默默进食,那清粥入腹,竟化作丝丝暖流,滋养着身体里暗藏的疲惫和雷劫后的隐痛。
雪爪小口吃着,感受着食物中蕴含的温和生机,对自身本源的恢复也大有裨益。
连敖烈都被喂了上好的草料。
饭后,慧寂禅师亲自为众人安排禅房歇息。
禅房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榻一几,一灯如豆。
但置身其中,心神格外安宁,仿佛连日的奔波厮杀、灵魂深处的创伤,都被这古寺的静谧缓缓抚平。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唯有山风穿过古柏枝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低鸣,更添幽静。
孙云封盘坐榻上,并未入睡,而是默默运转体内新生的雷霆之力,紫金雷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金箍棒横在膝上,棒身雷纹与体内力量呼应流转,每一次循环,都让那力量更加凝练一分。
凤仙郡雷劫的惨烈与玉帝那冰冷的审视,在他心头反复盘旋,让他无法彻底放松。
沙悟净在隔壁禅房,颈间红莲心焰静静燃烧,守护着心神。
八戒早己鼾声如雷。敖烈安静地趴在院中。唐僧则在灯下默诵心经。
雪爪独自在一间小巧的禅房。她并未入睡,而是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被月光勾勒的古柏剪影。
碧蓝的猫瞳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
凤仙郡的祈愿洪流,玉帝的审视,慧寂禅师那平和到不可思议的禅意…种种思绪在她心头交织。
她摊开手掌,一缕极其纯净柔和的治愈白光在掌心流转。这是她的力量,也是她的枷锁吗?
就在她心神微微恍惚之际——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精纯到难以想象的金色佛光,毫无征兆地从那尊古朴的佛祖坐像方向穿透墙壁,精准无比地照射在她身上!
那佛光温暖、圣洁、带着无上的慈悲与浩瀚的智慧,仿佛能洗涤一切尘埃,指引迷途的灵魂!
雪爪浑身一震!
碧蓝的猫瞳瞬间失神,被那纯粹的金色充满!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亲近与皈依感汹涌而来!
她体内猫灵山赋予的治愈之力,在这佛光的照耀下,如同被点燃的圣焰,欢欣雀跃地与之共鸣!
一个宏大、温和、充满无边慈悲与智慧的声音,如同首接在雪爪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感召力:
“痴儿…归来…”
“汝之本源…乃佛前一点净世莲光所化…”
“迷途日久…当归灵山…续汝正果…”
这声音…这气息…雪爪的意识仿佛被温暖的泉水包裹,舒服得想要沉沦。
是她降临此身时便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佛祖意志!是如来在召唤她!
“佛祖…”雪爪无意识地呢喃,眼神迷茫而虔诚,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着佛光来源的方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梦游般向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禅房之外,古寺的阴影中。
金翅大鹏雕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冰冷怨毒的金色瞳孔死死盯着雪爪被佛光笼罩、失神走向大雄宝殿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狞笑。
“成了…接引佛光…如来老儿,多谢你的‘指引’!”
金鹏手中,一枚非金非玉、刻满扭曲梵文的骨符正散发着幽幽黑光,其上一点微弱的金色光点,正与笼罩雪爪的佛光同频共振!
正是这枚他耗费巨大代价弄来的、能短暂模拟并引导特定佛门气息的邪器,截取并扭曲了那尊古佛坐像自然散发的、极其微弱的禅意佛光,将其伪装放大成“佛祖召唤”!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强攻!而是利用雪爪灵魂深处对佛祖指引的绝对信任与渴望,利用这古寺精纯禅意的掩护,进行最阴险的——精神操控!
“孙云封…好好享受吧!看着你最信任的‘同伴’,成为刺向你心口最致命的刀!”
金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冰冷的杀意和那枚操控着佛光的骨符,如同毒蛇的獠牙,悬在静谧的古寺之上。
月光如水,古寺安宁。
大雄宝殿内,那尊拈花微笑的古佛坐像,在雪爪失神靠近的身影和金鹏邪器散发的扭曲佛光映照下,那平和的笑容,仿佛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